第213章 崩裂之门(一)

祝由术的手法,可将错位的胎儿,一点点地挪到正胎位。

像淑妃这种胎儿过大的产妇,最好是有个道医陪着,待产时就要一天天地纠正胎位,这样生产更顺利。

到生时再动手,那难度就大得多了。

就是纪筝自己上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虽是临时抱佛脚,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纪筝额头渐渐冒出汗珠,掌根使劲,使的却是巧劲,不敢下重手,太轻了又怕挪不动。

产妇的肚腹里有五脏六腑,自有排列的方式,不可乱动,挪这胎儿需万分地小心,避开了去。

如此一来,便尤其地耗费灵炁,去哺育病人的生机。

纪筝实在吃力,不一会儿脸色憔悴发黄,头发都显得枯黄了,可与之相反,淑妃的脸色慢慢没那么痛苦了,她肚腹里拱起的那团形状,也渐渐地回到了头朝下的正位。

产婆见状,悚然而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辈子第一次见这种事。

纪筝轻声道:“接生。”

两个产婆才如梦初醒似的,弯腰去看孩子的情况。

“头,看见孩子的头了。”

孩子的发顶渐渐露了出来。

产婆面露喜色,纪筝却几乎栽倒。

“小师姐。”崔惊樾到底心疼,也不怕她生气,走了过来,给她从天灵盖上输入灵炁。

纪筝抬眼瞧了他一眼,冷冷的,不辨喜怒。

一时无话。

只有产婆对淑妃一声声的鼓励,还有来来往往端着热水送手巾、送参汤的宫女。

轰隆隆。

滚滚雷声。疾风骤雨,一阵一阵,蘅皋宫外的殿前雨浪一阵接一阵,雨声之大,盖住了很多声音。

终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刺破了长夜。

产婆喜道:“孩子出来了!”

说话时她用襁褓包裹好婴儿,抱到淑妃脸旁边,“恭喜娘娘,是个皇子。”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整座蘅皋宫顿时响起一声接一声的道喜,伶俐的小宫女早说起了一串的吉祥话。

听说是皇子,淑妃心中甚喜,精神大振,生产的脱力都好了大半。她轻声道:“都起吧。今晚你们都出了力,都重赏。”

“谢娘娘。”

众仆从纷纷起身,淑妃顺口叫道:“秋月,去开库房。”

“秋月。”

“秋月?”

淑妃叫了几声,没见人来。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产婆从善如流,“秋月先前去叫了江娘子,冒雨夜行,许是回去换衣服。免得着凉,过了病气给娘娘。”

淑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提起这茬,她就想起这场生产,承了“江娘子”的恩。否则自己这一大一小,怕是一个都保不住。

淑妃问:“江娘子人呢?本宫重重有赏。”

宫女道:“江娘子累坏了,在东次间里休息。”

产婆想起小娘子推胎位的那本事,还有些胆寒哩。遂赔笑道:“可不是,江娘子出了大力,耗费元气,眨眼功夫仿佛人都老了几岁。”

淑妃听了心中更加感激,“你们好生伺候,不许怠慢了。”

“遵命。”

蘅皋宫的小黄门,撑着伞冒雨去报喜讯,回来时,整个人都浇透了,那伞边沿都被雨水打出几个窟窿,他就站在阶前,也不敢湿哒哒走进去扰了淑妃,回禀道:“圣上龙颜大悦。本要亲自过来。可雨太大,又是深夜,抬轿的不好走,恐怕跌了圣人,待雨小方来。”

淑妃一一听着,沉吟道:“没有别的话了?”

小黄门想了一想,摇摇头,“没有了。”

淑妃心中顿时一声冷笑。可她不动声色,“拿了赏银,下去吧。”

孩子被产婆抱走,早就由专门的奶娘接手去照顾,放到了另外的房间里,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奶奶的哭声。比之之前的人仰马翻,怕胎死腹中,怕大小不保,蘅皋宫安静了许多,只有几个宫女,还在用热水擦洗桌椅床柱,换各种尘幔遮帘,齐刷刷都换了新的。

除了哗哗雨声,蘅皋宫内就听见脚步声、拧手巾的水声,宫女们训练有素,即便洒扫,噪音都是极小的。规律得让人昏昏欲睡。

淑妃仰面看着床幔,测过身,盯着桌上的烛火,发了一会子怔。

这就是她仰仗的“相公”。何其可笑。

厌恶她怀胎丑陋,暗中吩咐保小弃大,她在鬼门关踏了一圈生下孩子,到头来他连个封赏都没有给,何其敷衍,何其凉薄。

她这样在后宫争,到底争到了什么。

产后母体本就虚弱,容易忧思多虑,现实又与淑妃的期待相差太大,她不免想得深了。

蘅皋宫主殿,淑妃正伤心。

东次间里,纪筝躺在床上,连灌了好几碗黄芪参汤,整个人的脸色唇色都是白花花一片,看不出一点血色。

祝由术,她是个外行,只能耗气血,来弥补术法上的不足。

崔惊樾给她输了炁,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还坐在床前殷勤侍奉。

纪筝推开他递过来的碗,“我喝饱了。”她自斜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她喘气儿都嫌累,崔惊樾也有些倦怠,可心里悬着事,“要不,我们回去看看师父他们?”

纪筝闭着眼眸,回道:“他们过招,咱们又插得上手?”

这话在理。

师父到底是师父,术法阅历上胜他们不知多少。

他们去横插一脚,反弄得两位师父束手束脚,更容易误伤。

可到底怎么,这一场冲突争执,本可以避免的。

崔惊樾执着道:“我师父……他到底怎么,你请别再瞒我。”

纪筝微微睁眼,半眯着眼睛,似在端详他的神情。

崔小花不傻。牢房里,她的那些话,他听进去了。

只是情感上不愿意相信。

事情总要有个了结的,隐瞒不了一辈子。

况且……

纪筝的目光,缓缓在崔惊樾的脸上刮了一圈,没有恶意,可也不像善意。

崔惊樾微微发毛。

纪筝收回视线。她压下心底那躁动的内疚。

况且……那伽需要崔惊樾的身体,她不宜与崔小花闹得太僵。到时一伤,会伤害两个。

她将个中内情,抽丝剥茧,娓娓道来。

因为炁严重被消耗,纪筝讲得并不快,声量也轻,听上去如春风拂面,倒一丝丝地安抚了崔惊樾内心的不安。

他本就不愚钝,只是心性纯真,很快就摸到了事情的症结,“什么你死我活、未来不未来的,师父太轻信了。未来,还不是我们自己起心动念一步步创造的吗?”

说到激动处,崔惊樾握住纪筝冰凉的手,贴到自己脖颈上给她暖手,他的脉搏在纪筝的掌心跳动,脆弱的青筋弹跳着,纪筝心想,她稍稍一掐就能拧断。崔惊樾蹭蹭她的手心,安慰道:“晚点,我劝劝师父。总是可以转圜的。”

纪筝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不再有交心语。

崔小花选择了他的师父,同时并不想放弃她。

既要又要,人心有倾向,一碗水,是端不平的。

崔惊樾并不能意识到,这种端水心态暗藏着悲剧的根,他只是觉得安慰,自己重新获得了接近小师姐的资格。至于师父和扶摇子师叔的事,到时大家坐下来,把话说开,好好沟通,总能解决的。

在这一点上,他不失王公贵族的天真。

纪筝很疲惫,无意点破。偶尔接话。

隔着碧纱绣窗,师姐师弟的对话,听着仿若踽踽私语。

在雨声中更显得朦胧暧昧。

有个年纪小的宫女,正好坐在门槛边的回廊上,好奇地盯着绣窗上交错的人影,偶尔被窗台摆放的富贵竹挡住,雨声密集风劲时,人影和富贵竹都摇曳不定。

不一会儿,她就看腻了。

毕竟听不清里面讲什么。

她没有那个胆子去偷听,只得吐吐舌头,转开视线,去观察别的东西,聊以解闷。

蘅皋宫从闹得人仰马翻,骤然安宁,总让人心中生出失落。

小宫女看着滂沱大雨。

雷雨天是她非常喜欢的。小时候没进宫,总听姥姥讲龙的传说。龙钻游于暴雨中。以肉|身行云布雨,忍受痛苦,很是厉害。

姥姥还讲过许多坠龙于野,而村民或渔民们争相搭棚子。连棚数里,家家户户帮着浇水到龙身体上,使之身体不干涸。

等挨过了这阵,再有暴雨天,坠龙便借雨从云,升天而去。

想想就有趣儿。

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她私底下想,哪有真正的龙厉害?

故而,每逢雨天,小宫女就喜欢看几眼天空,说不定能看到龙飞过的身影,然而总是落空。

倏地,她看见了什么,肩膀颤抖。

她无措地望着天空,声音又惊又怕,她指着天上喊道:“你们看,云里有个人。”

这一声,把蘅皋宫一干都惊得一激灵。

连出了神的淑妃、正说话的纪筝崔惊樾,甚至是襁褓中新诞生的孩子,都发出了响亮的啼哭声。

老嬷嬷跑出来揪她的耳朵,“小蹄子乱嚎什么?”

“我没胡说!”小宫女两只手去够自己的耳朵,尽力自保,两只眼泪汪汪的,眼看着纪筝等都出门来看光景,小宫女嚷道:“你们看,云里面是不是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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