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睁着眼,但意识却在做清醒梦。
好乱。
雷劫劈下来时,脑海中闪过太多陌生的画面,但身体却觉得莫名熟悉。
有她自己的声音,也有另一个声音。
她在自言自语。
“系统,我可以回家了是吗?”
“是的。恭喜宿主。积分达到一万点,完成飞升任务。”
“打游戏的快乐生活,别墅山头和wifi,我来了。”
……
“你骗我!!!你骗我,这不是回家的路。”
这种视角很奇怪。纪筝像是灵魂出窍,在旁观自己暴怒。
“宿主!你杀了我,你也会消逝的!”
……
等意识稍稍恢复时,她看见了“三哥”。
声音卡在喉咙里,“南洋派……在哪……”
“西海正中央,流沙滨岸,弱水环绕,前赤水,后黑河,中柱山,山有天堑,南洋派,在天堑以西,两千里外。”
纪筝哑声,“昆仑?”
周兰泽没糊弄成功,笑出虎牙,“你懂的还不少嘛。”
此时,他的手还抚在纪筝的额头,本是打算帮她阖上眼帘。乍然停住,倒有点像情人间旖旎的动作了。
一个半跪看着掌下的人,一个仰躺盯着,面上溢满嘲讽。
“昆仑……”纪筝面带嘲讽的笑容,“而已。”
周兰泽一愣。
“就是找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
“剥|皮抽|骨,把三哥的骨架找回来!”
猛地,纪筝钳住了他的手臂。
念动咒语,但终究勉强地咳嗽起来。纵使有那伽帮挡,但最后一道天雷,还是击中了纪筝自己的神魂。经脉激活,还在修复她坠落悬崖的内伤。
她用不出符咒。
只是靠着一口气,死死钳住周兰泽的手臂。
周兰泽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真心的笑意。
他听见了什么。
从来都是他伤害别人,现在,有人扬言要将他剥|皮抽|骨。真是稀奇。
“好,我等你。”
他突然不想趁人之危,杀掉纪筝了。
反而是太素,忧心忡忡地逼上前,“少主,她留不得!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您若喜欢,抓回去做成恶鬼,不是难事。”
周兰泽起身,并没有回话。
太素了解他,这是心意已决,不由长叹一声。
这绝对是放虎归山。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只听平地炸雷般,一股阴云从天而落,将地面砸出大坑。
烟尘四起。
纪筝咳嗽着侧头看去。
尘烟散开,大坑中央,是一个穿黄衣的……
垂髫小童?
黄衣小童子,面容白净。只是表情阴冷,目光沉稳。历经世事的淡然。
绷紧在身侧的拳头,却蓄势待发。
“太素。你的雷劫?”
纪筝见莲花冠老道大惊,才知他的名字为太素。
看样子,这黄衣童子,是被雷劫吸引而来。
太素冷哼一声,“你管不着。”
黄衣童子语气森寒,“太素,随我回去认罪伏法。”
太素不屑一顾。
黄衣童子:“我知道,她死于何地。”
这回,太素面容一紧,难掩眸中又痛又恨的情绪。“钟师,你休想骗我,我自己会找到她的!”
话毕,他不欲与黄衣童子争斗,扔出霹雳烟符,使出四鬼抬轿,与周兰泽趁乱逃跑。
钟师看了眼地上的纪筝和那伽,犹豫片刻,拂袖去追。
只留下悠然传音,“我去去便回。”
他似是与太素有不解之仇,决意先追太素,反而把救人的事放了一放。
好在,长夜未尽,人们已经听到了年山的异象。
一时似地动,一时有惊雷。
风平浪静后,乡亲们都赶来救人。
由此找到了废墟中的纪筝和那伽。邱二闻讯而来,在屋子里找半天没看见邱老头小埋,心里一恸,跪地哀嚎,“老爹啊……”
“咳咳咳……邱姨。他们在山上。”
纪筝说完这句,就靠着那伽,沉沉昏去。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七日之后。
她浑身包得和木乃伊差不多,身旁那伽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都是小伤口,还在沉睡。
观察过后,纪筝发现自己躺在临时搭建的木屋里。邱老头在附近忙忙碌碌。小埋一会儿跑去帮忙,一会儿又跳到板凳上练字看书。
外头满是男女声音,还有搬动石块、木头的噪音。
年山墓园需要重建,父老乡亲都来帮忙。
“邱老头。”
邱德厚听见她的声音,还有点不敢相信,跑到床前,老泪纵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纪筝听他唠了一会。
上元夜闹了这么一场。
周边都在议论纷纷。才开年,先是镇上闹僵尸,然后又是年山地动,震塌墓园。
这一年只怕不太平。
也有闲言碎语的,说墓园鬼薪人是遭了天谴了,要敬供山神才行。
对这类无稽之谈,邱老头和纪筝都是一笑而过。
纪筝简要地将南洋派老少二人讲了。险要处尽数略去。
邱老头沉默良久,长叹一声。
他何尝不知道纪筝避重就轻,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东西要背负。他一把老骨头,这回就差点成了纪筝的大麻烦,不多问的就不多问,反反复复念叨,要纪筝保证自己平平安安。
那质朴的唠叨,听得纪筝鼻子发酸,“嗯。”
许是不破不立。
年山墓园这次重建,得到了官府里的帮助。听说钱财资助,是一位黄夫人出的,她乐善好施。连驻马店闹僵尸的破损,都一并承担了。
很快,年山墓园重新建好。
纪筝的居住环境甚至比从前要好,大家从前都是在黄土地里挖个坑来住。现在却各自有了自己的床铺。配上过年的新被褥,一番新气象。
那伽也有了自己的床铺,不用睡角落了。
养伤期间,纪筝把余钱交给邱老头。
“索性就在山上圈片地养鸭吧。又大,食也好找。”
她看邱老头没了鸭子,怅然若失好几日了。
等一大片鸭子赶回来,邱老头的精神头就回来一大半,满心侍弄鸭子和垄地种菜了。纪筝把年山上那片红薯木薯地也交给他了。
有事做,人总是更精神,日子也更有盼头。
得空时,纪筝调息冥想,为自己加速疗伤。
悬崖坠落,内伤严重,只能慢慢养。每次稍稍心急练上十几部金刚功,当夜就发烧,反误了伤势。如此一来,纪筝就不心急了,放宽心慢慢养伤。
状态好时,就召出冥灯来,用幽冥之力替那伽疗伤。
那伽状况好了,小师弟也会冒头,教纪筝写疗愈符,两边一道化水喝下,互帮互助。
这一场重伤养着,纪筝的心魔却还在。
回顾这场战斗,有得有失。失了三哥的骨架,但纪筝得了场雷劫,道法有所恢复。
且只能从长计议。
冥灯里的收获就更别提了。唐奶奶、九只镇魂桩,还有五级青厉鬼。
尤其是那只青厉鬼,若是能收服,那梦魇的鬼技,属实不错。
纪筝摸出功德簿,功德簿战战兢兢,表示收不动这个厉鬼。“喵,主人,我还很弱,打不过它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还是有的。”功德簿化身白猫,趴在纪筝怀里撒娇,“不吞噬,可以收编嘛。”
“收编?”
功德簿这才介绍起来。收编,是地府针对难缠的魂魄设立。
收不动,其执念又太深,就收编到地府应差,算是“合作”。时年日久,鬼怪的想法,也是会变的。
因为他们的时间,比凡人多很多。
“怎么收编?”
“这还不简单?”功德喵舔了舔爪子,“用冥火燎原,往死里冻他。不愁他不服软。”
纪筝:“咦,你好狠啊。”
转头,掏出冥灯,冰蝶纷飞,开始折磨灯里的青厉鬼。
冥灯中,青鬼哀嚎不断。求饶声声。
纪筝收起灯,面无表情。假装没听见哀嚎。
功德喵:“喵……”
到底谁狠啊。
青厉鬼是个识趣的。
纪筝磨得他奄奄一息,才肯回应他的话。
放出青鬼来,他脑门上已经盖上了彼岸花的戳。算是地府的收编印记。以后,他就归属于纪筝手下。
纪筝道:“日后我收魂,功德也有你一份,有助于你的修行。”
棒头过后,自然是要拿根胡萝卜的。
青鬼匍匐在地,拿眼偷觑纪筝,脊背发凉。
他怎么觉得,上贼船了?
这纪筝不动声色,比太素可怕多了。
青鬼根本摸不清她的想法,只得战战兢兢答应。
纪筝用冥火燎原,确实是刻意磋磨青鬼。
一来是立个威,免得以后危难之时,青鬼反水叛主,她不得不狠;
二来,青鬼创造梦魇极为娴熟,想来从前没少帮太素做坏事,纪筝也是给他个教训。
如今纪筝又用功德为诱,表出个合作的态度。
先威后恩。
青鬼果然就起了几分顺从之心。虽是观望偏多,但短期内,他是不敢背叛纪筝的。
看着伏在脚边的青鬼,纪筝捏捏眉心。
她不免被纪相的权术之道给影响了。
也玩起这些肮脏的手段来。
转念又叹,道与术,本就相辅相成。术,有时用用也不为过。
她要自保。
当夜,纪筝梦到了纪十一。
是从前在纪府。
她逗纪十一,总问他:“三哥,在学堂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呀?”
“不知道。”
“那喜欢的男同窗呢?先生呢。”
“不知道,不知道,通通不知道。”
纪筝眨巴眼。三哥真是越来越不好骗了。上过她几回当后,根本不接招。
眼睛滴溜一转,纪筝想出个新主意,马上装哭,“三哥欺负我 !”
纪十一立时慌了,来捂她的嘴,“别哭了,爹会骂我。”
纪筝得逞,笑容欢快得很。“那我要骑脖子。”
纪十一无法,只得把她抱起来,放到脖子上举着,让她当大马玩。
他做的那只珍珠鸟都看不下去了,飞过来,绕着纪筝的头顶盘旋,“大坏蛋,大坏蛋纪筝。”
纪筝咯咯直笑。
笑声张扬恣意,连被她骑脖子的纪十一,都被感染,跟着笑起来。
他问:“纪筝,我的骨头呢?”
纪筝猛然惊醒。
她召出酆都冥灯,冥火冰蝶,瞬间圈住青鬼,“你竟还敢闯我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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