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县令并未指名道姓,纪筝也知道他在问自己。
因为结界中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说话声也没了。全都扭头看着她。仿佛提线木偶。
都在等她的答案。
这桩卖狗案,判得对不对。
纪筝对律法涉猎不多,但她是目击者。店家分明是知情的。
但她要不要说?
破结界到底靠什么?这结界不像石首村,怪异都十分明显。几乎不需要解谜。
那前头死在结界里的人,都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答了“判得对?”
还是因为答了“判得不对?”
遽然之间,纪筝摸不准正确答案。
那伽提议,“回避问题?”
不选对或不对,选第三种答案,取巧回答。
县令盯着纪筝的宴眼神,渐渐不耐烦起来。
没时间给她凝神思索了。
淑尔,一个可怕的念头爬了上来。
这里是异鸟的结界,是五毒汇聚地。若是回答正义的答案,那就是违逆了结界运行的规则。
脑中万种思绪汇成一线,纪筝说道:“判得不对。”
“好。”
刚说完,县令就露出满意的微笑。停滞的众人都恢复了正常,拍掌叫好声此起彼伏。
那伽在坛中迟疑道:“答对了?”
纪筝顿感胸闷。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心跳急速变快,她捂住胸口,连气都喘不匀了。
“不对。”
错了。
以前来闯结界的人,多如牛毛,纪筝不相信,其中会没有回答“判错”的人。总有逆着思考的人。
但他们都死了。
纪筝:“答题不是关键,怎么答都会死。”
心脏痛得单膝跪地,过速的心率,让她气喘吁吁,耳道里都回荡着“咚咚咚”的心跳声。
思考变得很困难。
纪筝挣扎着说出,“判得不对。可我话还没说完。”
心脏的□□感减轻。
纪筝艰难抬起头,看到县令脸上的微笑凝固了,“你还有什么话?”
纪筝吐出口血沫,笑道:“我有证据。此话机密,还请县令准我近前回复。”
“哦?来人。让她上来”
番役压着纪筝到大堂案前跪下。
纪筝看县令一点不慌,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想。
判对判错,答对答错都会死;交代实情,说自己是证人、有证据,看到了店家犯罪,也会死。
县令施施然,“你有什么证据?”
纪筝抬起头,语气平静。
“青灵。”
单手行诀,押她的番役动作一卡顿。
果然有用!
这个县令,是可杀的!
纪筝又惊喜,又暗自松口气。当下就不耽搁,挣脱番役的压制,一跃而起,直直扑向县令!
瞬息之间,双手行诀,连贯娴熟。
“青灵。”
“元始玉文……侍卫我轩,凶秽消散……
“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
县令先被青灵困住,惊诧不已,等反应过来要逃,已被困在公案凳上,动弹不得。他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露出显而易见的恐惧。
“放肆……”
话语断在一半,中山神咒击中他,县令惨叫着燃烧成灰。
纪筝操作过快,跌在桌前喘息。心魔未除,用道宗的术法咒,她总是吃力。俄而祭出酆都冥灯,随时准备反击。
那伽:“鬼技,泥土操纵。”
他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县令外的旁人。防止纪筝暴起时,其他人对纪筝以多打少。
好在,纪筝赌赢了。
等了半晌,旁的人都没反应,各回各自的来处去了。整座结界的生机开始消逝。
曾经充满烟火气的衙门、街道,听不见声响,闻不到香气。人群如行尸走肉,只是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那伽:“这里的邪炁变淡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唉。”
纪筝缓了会儿呼吸,还觉得心口疼。
差点就落入思维定势了。在黄耳铺无法攻击镇民,这念头种在心里,等到公堂之上,很少有人还能想起来。
只会觉得自己伤不了任何人。
怪不得前头进了那么多人,无人生还。
都是被自己的思维惯性给骗了。
好在转危为安了。
边后怕边复盘的纪筝,忽闻轰然巨响。
衙门家具、牌匾纷纷倒塌,景象崩散。唯独剩一张公案桌,牢靠地挺立在她面前。
桌上文房四宝俱全。
白宣纸一张,笔在笔架。
显然是要她写字了。
纪筝思考后,提笔点墨,在纸上写下一字。
那伽用鬼身靠在她身侧,俯头去看,“你怎么知道是这个字?”
【贪。】
“瘾|君子恋幻觉,店家计较金钱,农妇溺亲子情,县令念断案清名。”
“说来说去,挡不过自己内心的贪欲。”
败在一个“贪”字。
走不出一场“我”执。
耳畔传来碎镜声,结界崩碎。
纪筝破了这层结界。五色雾重新涌入鼻间,她往更深处走去。
虽然惊险破局,但是纪筝开心不起来,深感心里堵着什么。
这只异鸟,洞隐烛微,对人性的洞察,辛辣至此。仅“贪”这个结界,就班班可考了。
其他结界自不必说。
此时不杀,来日又有何手段去制它?
纪筝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只异鸟,必须要杀。
……
【鬼技,僵尸……】
“别,留着后用。”纪筝阻止那伽发动鬼技,选择靠幽冥之力傍身,来抵抗五色雾的侵蚀。
许是方才答错,结界攻击她心脏,现在气儿都喘不顺。
脉搏也比往常快上许多,弄得她心头烦躁。总想攻击点什么来发|泄发|泄。
当她踢了好几块小石子后,那伽试探问:“你好像很烦?”
纪筝红了脸,“抱歉,我被五色雾影响了。”
“没事,若心烦,可同我说话。撒气亦没关系。”
那伽对她这样好脾气,弄得纪筝反不好意思了。少不得念了好几遍清心咒冰心咒,以解躁动的攻击欲。
那瓷坛上的油布,一会儿是原色,一会儿是黑色。看得出来,那伽受五色雾的影响,也不轻。
纪筝叹口气,改默念清心咒为高声朗诵。帮助那伽一道静心。
时不时地,一鬼一人搭话儿。说些有趣的事儿。
消磨着时光,也转移注意力,控制攻击的欲|望。
纪筝抱着瓷坛,在五色雾中减轻了呼吸。耐心等待。
小储君能破结界,她丝毫不担心。
好歹是神人之国的储君,又能空间瞬移,又能到这五百年前来,压箱底的本事总有那么几件吧,不至于被个异鸟结界就拦住了。
果不其然,又等了三炷香功夫,小储君的身影从五色雾中走近。
异鸟的五毒结界,彻底告破。
五色雾开始消散。异鸟的巢穴露出原貌。
正是参天古树之上,一巨大的鸟巢盘踞其上,从底下向上望,大如斗,看着沉甸甸的要压下来。
纪筝一看鸟巢的高度,果断看向小储君。
“储君大人,能否显个神通?带咱上去?”
小储君觑她一眼,负手身后。嘴唇开合,做了个口型。
“自己爬。”
他瞬息就转移到了最近的一根树干上,并且还在不断瞬移,往上而去。
纪筝握拳,恶劣的小孩。恶劣的小孩吧这是。
他不装了是吧!
恶狠狠的,纪筝只得把那伽叫出来,毫不客气跳上了鬼蛟脖子,拍拍那伽的龙角,“那伽,求你了,我真爬不动树了。”
那伽轻笑,“知道了。”
“坐稳。”
他怜纪筝在贪界中劳心劳力,又顾忌异鸟不知何时降落,遂保持中速爬树。蛇类爬树有天然优势。
那伽追上小储君,保持不落后的状态。
不过他现在没有□□,鬼炁耗损极大,纪筝用冥灯不断为他补充幽冥之力。心里不免担忧。
最近未收魂,幽冥之力快见底了,尚需时间恢复。
一会儿若是对上异鸟,还不知用什么手段自保。因而留了些幽冥之力,等会再用。
打不过么……
就幽冥之力加速逃跑。
让那伽用【僵尸屏息】的鬼技,双重保险。
她抓着那伽的龙角,这般那般,悄悄话说着,都是观察后等会逃跑的路线。
那伽哭笑不得,但把她的话,都牢牢记在心里。暗中记下了古树最短最快的行进路线。
爬了不知多久,三者庶几同时到达巢穴。
站定在巢穴里时,只觉天光大亮。广袤无尽的天空,云碧万顷,长空千里。
暖融融的太阳光照下来,沐浴在久违的阳光里,纪筝都觉得刺眼了。
异鸟对自己可真好。
昆仑其他人照不到太阳,这处巢穴倒是阳光充足。
只可惜这阳光对那伽不友好。纪筝赶紧催动咒诀,将那伽鬼体收回白瓷坛。可怜这嘴硬的家伙,油布上都快冒烟了,显见得被突然的阳光灼伤了鬼体,愣是一声没喊疼。
现在也不是喊疼的时候。
纪筝朝巢穴内看去。
“这……是异鸟的孩子?”
正如小储君所言,巢穴之中,并非空空如也。
而是做落着两颗鸟蛋。鸟蛋有人间一进庭园那么大,纪筝迅速跑了一大圈,才数清楚,是两颗鸟蛋。
纪筝:“这么大,怎么搬得动?”
【无妨。】
小储君写毕,不知使了什么法术,两颗鸟蛋慢慢缩小,缩成正常鸟蛋大小,落在两人脚边。
纪筝有些好奇心在身上,蹲身顺手就捡起一个。
小储君眼神一紧。他几乎是抢似的,抱起了离自己近的那颗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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