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感到尴尬的时候小动作就会假装自己很忙,沙利叶撩开额头被雾气沁湿的发丝,视线飘忽打哈哈说:“啊……可能,它自己长脚跑了。对,就是这样。”
嗯?这是什么离谱的借口。
“这个时间和天气在公司门口很难拦到马车了。”这是克莱恩的经验,“要回去的取的话……”
“对,我刚才就想着回小队取。”
“很可惜,奥利安娜太太在我走后已经从侧门回家,大门已经绞上铁链。”
面前的沙利叶肉眼可见的瞬间萎靡下来,蔫了。
“如果你不介意,或许可以和我共撑一把伞。”
话音刚落,克莱恩已经撑开伞面举过头顶,并让出半个身位,只等他钻进来。
“我可以送你到最近的马车驿站,正好顺路。”
“荣幸之至。”
暴雨倾注激起雾气绵延,冷冽刺骨的雨水顺着伞骨末端汇成水柱,将廷根分割成模糊的片段。
克莱恩低头凝望踩出的阵阵涟漪,他带的伞没有很大,堪堪容纳两人半边肩膀,自然还有半边倒霉的搁在外边迎接大雨无情的冲刷。
尤其是美第奇医生居然比他还高,导致伞盖不可避免的微微朝他倾斜,上半身衣服已经浸湿大半了。
忍着哆嗦,感慨早知道今天出门前就该占卜是否要穿昂贵的礼服上班了。
“换我拿伞吧,比你高,方便些。”
沙利叶一直默默关注他,这些细小的动静体温的变化可瞒不过吸血鬼。
“好,能者多劳,幸苦了。”克莱恩表面维持礼貌微笑递过伞柄,心里蛐蛐:
把高跟靴脱了你顶天就比我高三厘米好吗!况且你那鞋跟至少有七厘米吧……
“不辛苦,麻烦你了才是,还害得你衣服湿了大半,改天我上门拜访一定好好道谢。”
“都是同事,顺手的事情,客气了”
伞内空间狭小,手指不可避免的擦过沙利叶,顿时冻得一个哆嗦。
如果是早上大太阳我会很乐意把工位搬到你旁边的,移动空调先生。
视线不由飘到身边,敏锐的被捕捉到,他两眼眯眯,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礼貌回望。
水汽洇湿脸颊碎发,一缕缕浓黑散漫黏在惨白透着青紫的皮肤上,鼻尖两颊都透着冻的通红,一幕幕活像出水的塞壬海妖,娇艳的泣血芙蓉。
克莱恩急忙撤回视线,再也不敢偷看他了。不怕长得美,就怕美而不自知……
沙利叶对他的行为感到十分疑惑,歪了歪头,又把身子悄悄挪远一拳距离,把新同事冻感冒可不好。
克莱恩埋头默数脚下踏开的涟漪。
他真的听不懂吗,还是装的?可为什么要装听不懂,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和老乡相认。
等回家了到灰雾之上占卜说不定能弄清楚。
很快,两人撑着被暴雨击打颤颤巍巍的小破伞终于抵达马车驿站,尽管已经很晚,站台边上仍旧三五零散站着没回家的白领工人。
两人简单告别后隔了一段距离站在月台两边,彼时正好有两辆马车停靠,两只手同时伸出:
“去铁十字街。”
“去铁十字街。”
隔着三五人群的两人探头相对而望,脸庞上的同等的惊讶。
不等他们再多说,人群穿出细碎嘈杂声:“去一个地方就坐一辆,别浪费马车行不行。”
“就是就是。”
两人有些尴尬的相对一笑,汇合再一辆马车前又开始互相礼让,就这么两三个回合后,沙利叶恭敬不如从命先进去,才结束这场礼貌的角逐。
马车上玻璃窗雾气氤氲,他伸手抹出一小块清晰的地方:
“车夫先生,去铁十字街道酒馆。”
说完沙利叶已经递过一磅纸钞,车夫本不在意随口应答,眼角余光撇见金磅瞬间精芒四射:“这,这太多了。”
“暴雨天辛苦了,剩下的部分就当作小费吧。”
克莱恩刚把雨伞拎进车厢合上门就听见这出对话,默默把准备支付的六便士车费塞回口袋:
“美第奇医生,这怎么方便你来付……”
沙利叶展颜一笑:“没关系,要是介意的话,就劳烦你下车再为我撑会伞吧~”
“乐意效劳。”克莱恩微微颔首,礼貌回笑。
心中酸涩又肉痛,大喊我怎么不是车夫,这可是一金磅啊!除去六便士车费可还能找足足234便士,折合十九苏勒又六便士……
医生你这打个车可是花了周薪的六分之一啊。
“我有个可能有些冒犯的问题……美第奇医生怎么会想去酒馆?”
铁十字街道上的酒馆,他怎么记得只有一家,貌似就是自己的房东弗兰奇先生所开。
“是早上预约的上门巡诊,患者太忙了没空来诊所。”
“这样啊。”克莱恩一副了然模样。
这么抠门的弗兰奇先生居然会愿意花钱支付医生费用还是上门巡诊,可以想象那绝对会是一笔巨款。
马车穿过雨幕,在被白噪音净化的城市里,心绪不由安宁。
两人各自看着窗外雨景相对无言,克莱恩不是一个很多话的人,更何况初次见面的新同事。
但一件事一直在他心头盘旋,时不时冒头:他真的也是穿越者吗?
像沙漠中的饥渴难耐的骆驼遥望远处绿洲,像两座漂浮在极光下的孤岛相遇,在这陌生的时代疏离的世界里,‘老乡’这两个字代表了太多……
“美第奇医生,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无意路过,当时听见你在说一种我从未学习过的语言……对了,这么说实在有些自大,我是霍伊大学历史系毕业生,对古代语言有些研究兴趣……所以十分好奇,不知您是否有意帮我解答这个小小的疑惑。”
克莱恩一口气说这么一大段话,久久却没听见对方答复,疑惑抬眸,见对方笑意盈盈望着自己,像看到什么有意思的物件似的。
“你也不用每次都称呼我美第奇医生,我倒也不是很想在闲暇时间也加班呢……叫我沙利叶就好,克莱恩同学~”
“同学?”
难道你也是霍伊大学毕业的?不会这么巧还是我学长吧……
“算起来我也是大学毕业生,不过一毕业就工作了,没有继续深造,只能算半吊子医生吧哈哈。”
“关于自言自语的话,我只是在吐槽突然这么大的暴雨,总不能是风暴教会的人工降雨吧。”
“至于你听见的……多语言者总是会无意间穿插很多不同语种词汇,估计就是我不小心说的乱糟糟的话吧,见笑了。”
“二位先生到了。”
克莱恩下车撑伞送沙利叶到酒馆,看见熟悉的招牌,这世界还真小啊……就是房东弗兰克先生经营那家。
这么晚了店内仍旧嘈杂,有不少夜班客人,他不喝酒,站在门口等待。
怀表指针走过一圈又一圈,滂沱大雨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或许可以在弗兰克先生那借到一把伞?
现在他的脑子很乱,维持表面的镇静就要花费很多力气,不然他会一刻不停的去想关于地球的事情,推测其中一切可能性……
听到熟悉的粗糙声音,是弗兰克先生和他太太。
转身果然看见两人送沙利叶走出酒馆,比起进去的样子,沙利叶手上多了一袋沉甸甸的小麦。
“开的药膏不要省,按医嘱贴,口服药也要按时服用,没有了再叫我开,成本很低不值钱的。”
“哎呦真是谢谢你啊,美第奇医生,要不是你来看,我这腰的老毛病一到下雨啊更是动一下都疼……”
“欸这不是克莱恩吗,进来喝一杯?”
沙利叶一愣好奇问:“你们认识?”
“这是我的房东先生。”
克莱恩稍稍思索引荐道:“美第奇医生是我朋友。”
“真巧,要不要进来都喝一杯?庆祝庆祝。”
克莱恩瞟了眼沙利叶,见他笑容有一丝僵硬便了然了,他大概忌口或者根本不喝吧。笑着出言婉拒:
“感谢您盛情邀请,但我这位朋友家比较远,也不太方便……”话说到一半意思也明了了。
“嗯,改天有时间一定。”
“哥哥?”
几人纷纷转身,只见梅丽莎一手撑伞怀中还抱着一柄雨伞,站在不远处,试探出声询问。
“梅丽莎……你怎么在这里?”
梅丽莎看清克莱恩脸庞后几个轻盈的跨步凑近:“温莎太太和班森说看见你和一个人一起撑伞走进弗兰克先生的酒馆,我怕是你没带伞和别人一起回来。”
“真是温馨的误会,不过这里确实有人需要一把雨伞。”弗兰克太太和蔼笑着目光投向沙利叶。
梅丽莎这才注意一身黑色的沙利叶,这身装扮在雨夜里几乎融为一体,除却他那苍白的肤色。
但也就是这特殊的颜色,熟悉的面庞,瞳孔一颤,梅丽莎手中伞柄被风吹得倾斜差点没捏住。
“你是那个时候的手帕……”
咕噜咕噜——
大雨的叮咚声被墙壁隔绝音色变得沉闷,滚烫的茶水注入两个茶杯,升起袅袅白雾。
“晚饭还在热,你们先喝点姜茶暖暖身子。”梅丽莎托着茶壶拐进厨房。
沙利叶和克莱恩坐在餐桌上,两人均换了衣服。克莱恩的目光无意掠过对面那人,他抱着姜茶暖手时不时小酌一口,搓搓手冻的一哆嗦,长长的黑发垫着毛巾凌乱披在肩上。
沙利叶的身形比想象中还瘦,他好奇的药箱原来是一圈圈裹在身上的布袋。家里适配的只有以前读书时穿的衣服,长度也正好——原来你脱鞋了比我还矮些……
克莱恩趿着拖鞋朝厨房走去:“我去帮梅丽莎,你自便,要什么就叫我。”
推开厨房门,梅丽莎站在煤气灶台前,瞥见他进来,表情好奇中带着些八卦,凑近问:
“你怎么认识的美第奇医生?我以前从没听你说过他。”
梅丽莎在回来路上已经解释了她和沙利叶认识的过程,沙利叶不好直接说明,但他大抵也猜到了估计是小队的任务。
“伞友?”
梅丽莎完全不信啊。
“好吧,我不是在安保公司上班吗,安保公司有时候难免出现磕碰,配备一个医生还是很有必要的。沙利叶就是公司的医疗科医生,今天才从贝克兰德出差回来。”
“那天他身边那个黑发绿眼先生也是你同事吗?”
黑发绿眼?不会是伦纳德吧……
“不太清楚,小梅丽莎我们才认识第一天啊。”克莱恩满脸写着放过我的样子。
虽然我觉得就算是伦纳德,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大概率也不记得了。
“好吧……其实我想问的是,他们真的是一对吗……”
梅丽莎略感遗憾的搅动锅里热汤,神色感慨。
这下轮到克莱恩嘴角抽搐了,偷偷侧身额角黑线,你到底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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