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晴春。”
“晴春，醒醒，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继国岩胜收回竹刀，向教习师傅行礼后走向檐廊。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医书，晃了晃靠着柱子睡着的女孩。
晴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今天的刀术训练已经结束了吗？要去看缘壹了吗？岩胜。”
“嗯。还困的话你就回去休息吧。”
“不。我也要去。”
晴春端着一碟茶点慢慢啃着，盘腿坐在门口等岩胜。
春像是被神明眷顾一般，带着过往的记忆再次转生。
时光流逝，平安时代已成为六百多年前的历史了。
时下局势动荡，战乱如燎原之火四处蔓延，各地的武士家族各自为政，割据一方，称战国时代。
这一世的父亲是武士家族继国家家主麾下的副将。小林副将因保护继国家主而死，故继国家主对副将的遗孀及其幼女多有关照，甚至邀请她们母女到继国家中居住。
晴春与母亲移居继国家的那年，继国夫人诞下一对双胞胎。
然而在这个视双胞胎为不祥之兆的年代，弟弟缘壹更是因为额头上那如血般刺目的红色斑纹，为继国家主所不待见。他认为这诡异的印记是不吉利的，会给继国家带来灾难。若不是朱乃夫人和晴春的母亲竭力阻止，继国家主恐怕会毫不留情地将其斩杀。饶是如此，留下缘壹的性命也是有条件的，等缘壹十周岁时就会被送去寺庙出家。
缘壹和岩胜刚出生时晴春偷偷溜进房间去看过他们。她伸手抚摸过缘壹额头的红色斑纹，那处皮肤十分光滑，隐约有些与太阳相似的温暖气息。
晴春很喜欢。
岩胜也很喜欢自己的弟弟，常常违背父亲的命令偷偷去找缘壹玩。两人所受的教育和生活待遇有着天壤之别，岩胜心中对缘壹充满了怜悯。
尤其是缘壹七岁之前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他便对缘壹常常黏着母亲的事一言不发。
朱乃夫人以为缘壹的耳朵听不见，做了一对日轮纹样的耳饰护身符给缘壹，祈求太阳神能够保佑他。
晴春自小便开始学习医术，再加上第一世时跟着松下医师学习的经验，她清楚缘壹无论是耳朵还是声带都没有任何问题，缘壹只是不喜欢说话。
缘壹太过温柔，仅仅只是因为父亲无理且苛责的话语，为了不给继国家带来灾难，不和任何人说话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在察觉到母亲的担忧后，缘壹开口说自己的耳朵可以听见声音。
一直以来兄弟二人的感情都很不错，岩胜开始学习刀术后就立志要成为这个国家最厉害的武士保护弟弟和大家。
没想到一晃眼岩胜居然已经长得这么高了，晴春仰视着在自己面前站定的岩胜。
“走吧。”岩胜接过晴春端在手上的碟子，也没介意其中明显少了一半的茶点，反正到最后也是全进晴春的肚子里。
晴春心情愉悦，一路都蹦蹦跳跳的。
跟在她身后的岩胜额角抽搐了几下，张张嘴似乎有话想说，最后不知为何又憋了回去。
到了缘壹的住所，晴春轻声呼唤。
“缘壹缘壹，我们来看你啦。”
门被打开，缘壹那张平静温和的脸出现在眼前。
三叠大小的屋内简单整洁，除了榻榻米上的床铺，便只有一张矮桌。
三人围坐在一起，缘壹眼神温柔包容地看着晴春和岩胜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虽然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晴春知道缘壹其实很开心。
突然，屋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是继国家主朝这边过来了。
拉门被粗暴地推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继国家主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径直走向继国岩胜。
“啪。”
这清脆的巴掌声，犹如平静湖面上投入的一块巨石，在寂静的室内激起层层涟漪。
门外的侍从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朱乃夫人赶来，让他们先退下，他们才如蒙大赦般作鸟兽散。
仆从都离开后，继国家主和朱乃夫人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岩胜紧抿着唇，双手攥紧。
缘壹垂下眼，神情有些失落，父亲是对的，他是不吉利的孩子。
晴春心里叹了口气，牵住两人的手。
这不是他们的错。
这件事，从来都不是这两个孩子的错。
夜晚，岩胜再次来到缘壹的房间。
岩胜的脸还高高肿着，面对弟弟担忧的眼神，他侧过头，只是将自己亲手做了好几天的笛子递给弟弟。
“你需要我的时候就吹响它，我会立刻赶到你的身边。”
缘壹愣住，呆呆地望着兄长，然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做工略显粗糙的笛子。
“我是第一次做，还做得不太好，下次会做个更好的给你。”
“我会好好珍惜的，兄长大人。”缘壹罕见地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
晴春觉得岩胜和缘壹背着她有小秘密了。
她一会儿盯着训练场内练习刀术的岩胜，炙热的眼神仿佛要洞穿他后背的衣服，岩胜挥刀的动作停顿了一秒。一会儿垂眸盯着乖乖被她抱在怀里和她一起坐在檐廊下晒太阳的缘壹。
缘壹抬起头对上晴春的眼睛，也不说话，和她静静对视。
缘壹是什么意思，比赛干瞪眼吗？还是说小秘密绝对不会告诉我？
“晴春？”缘壹有些疑惑。
虽然他能看透晴春的身体内部，看清骨头、肌肉、血液流动的方向甚至是晴春体内充斥着的温暖的白色能量，但他还是不懂晴春在想些什么。
晴春将缘壹从怀里捞出来摆在对面，坐直身体，神情严肃，“缘壹。”
缘壹：(???)
“你和岩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盯——
缘壹拿出昨晚兄长送的笛子，捧在手里给晴春看。
“原来岩胜前几天晚上躲在房间里是在给你做礼物啊，为什么只有缘壹有礼物啊，为什么岩胜不送我礼物......”晴春盯着缘壹手中的笛子，充满怨念地碎碎念。
低落的模样让缘壹眼中多了几分笑意，缘壹收好笛子，手掌压在晴春的头顶摸了摸她的黑发。
虽然年纪比他大一些，但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岩胜结束训练迎着晴春幽怨的眼神走到她和缘壹身边坐下。
“怎么了？”他好像没做什么吧？
晴春：“我也要礼物！”
岩胜：“……好…”
缘壹：^_^
最近继国家主外出未归，岩胜下午练刀的时候常常被围观。
有时是晴春抱着缘壹一起坐在廊缘，下巴压在缘壹的脑袋上，悠然翻阅着医书。有时是晴春和朱乃夫人捧着热茶，笑看他奋力挥刀，缘壹紧贴在朱乃夫人的左侧，眼含崇拜地看着兄长。有时则是朱乃夫人和小林夫人边说笑边做些绣活，晴春和缘壹倚着各自的母亲，四人一起陪着他。
某天缘壹突然开口：“兄长的梦想是成为最强的武士吗？我也想和兄长一样，我想成为第二强的武士。”
“欸——”这还是晴春第一次听到缘壹说这么长的话。
这就是隔壁大国的古语中的不说话就憋死，一说话就吓死人吗？
“哈哈哈，想成为第二强的武士光嘴上说可是不行的。”指导岩胜刀术的师傅拿起一柄竹刀递向缘壹，“要试试吗？”
他随意指点了几句，告诉了缘壹刀柄的握法以及拿刀的姿势，随后示意缘壹攻过来。
缘壹瞬间对他挥出了数刀，分别打中了脖子、胸部、腹部，最后一刀用刀背砍向他的脚踝，将他倒在地。
“多么恐怖的天赋啊。”他倒在地上喃喃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缘壹。
岩胜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嫉妒。
他每日努力练习刀术也没能打败师傅，弟弟缘壹刚拿起刀就做到了他无法做到的事。他原以为只要自己坚持不懈地努力，总有一天会成为最强的武士，现在看来，他的努力在天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缘壹，到底是为什么，会如此强大？
晴春有些担心岩胜。
她是陪着岩胜练习刀术时间最长的人，他每一天的努力晴春都看在眼里，知道他究竟经历了多少痛苦和艰辛，变强甚至都快成为他的执念了。
希望这不要影响他和缘壹之间的关系。
可这场一时兴起的比试的结果也传到了继国家主的耳中，继国家主惊喜于缘壹的天赋，不再将缘壹当成灾厄，甚至提出想将缘壹换成继承人，十周岁时由岩胜替代缘壹去寺庙出家。
缘壹不愿意，他讨厌刀打中人的感觉，更何况他从未想过要抢走兄长继承人的身份。他的愿望不过是和家人们在一起，能和兄长还有晴春一起玩游戏。
如今继国家还是继国家主的一言堂，朱乃夫人与继国家主再次发生争执，却未能改变继国家主的决定。就连晴春前去求情，也遭受到了斥责。
更糟糕的是，朱乃夫人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朱乃夫人生下岩胜和缘壹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虽然晴春一直有为朱乃夫人治疗和调养，也不过是延长几年的寿命而已，这几年更是无法遏制朱乃夫人病情的恶化。
晴春察觉到缘壹或许具备与他人不同的才能。毕竟在她还未意识到朱乃夫人左半边身体不受控制之时，缘壹已经贴在朱乃夫人的左侧支撑着她了。
但现在谁都对朱乃夫人的病情束手无策了，晴春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也因为找不到蓝色彼岸花而无法实行。
朱乃夫人像是知道自己熬不过今晚，絮絮叨叨地对缘壹和晴春说了许多话。
将近亥时，朱乃夫人说自己累了将他们都赶回去休息。
“夜安，夫人，我明早再来看您。”
朱乃夫人并未回应晴春的话，只是面带温和笑容看着她。
晴春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见缘壹并未流露出异样情绪，便也不再多言，关好门与缘壹一同离去。
第二天一早晴春得知了朱乃夫人去世和缘壹消失的消息。
“不仅仅偷偷跑了还不告诉我朱乃夫人的状况，下次见面一定要狠狠搓他的脸。”
榻榻米上的被团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其实好想写
“缘壹乖乖，把门开开。”
但是
落跑缘壹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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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岩胜和缘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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