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委托出乎神木柊意料的省事。
他记得自己当初下这份委托时,是想要追根究底的。嘴上说不再期待,心底仍想着能为母亲找出些找补的部分就好了。
比如说一早就是森氏会社盯上他这个神木家的异能者血脉,故意对他母亲设下的局,才会引导母亲一步步走到深渊去。
这样的话,即使他仍旧怨恨母亲厌恶自己,也能将真正尖锐的仇恨与敌视转移到森氏会社,和森氏会社背后的港口黑手党上。
越是强大的敌人,越是他母亲无罪的证明。
但下完委托后,他就回去写小说了。
对现在的他来说,背后没有港口黑手党的影子才是好的。
倒不是说他不愿意与港口黑手党敌对,如果真的是上面那样的情况,他肯定是要复仇的。
可这样确实也很麻烦。
麻烦事少一点总是好的。
现在理智的看待,神木家族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异能者家族,只是在异能无法通过血脉稳定继承的情况下较为稳定而已。
港口黑手党自己就不知道有多少异能者,又何必来费心费力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异能者的旁支血脉下套呢。
另外的话,害了母亲的人也死了,母亲也没有其他隐藏的债务。
皆大欢喜。
要不是觉得一家看起来神通广大的侦探社没必要糊弄他,他都要以为这是专门按着他的心意写出来的委托结果了。
神木柊结完尾款,离开了武装侦探社。
他返回公交车站等车,才刚站定,就有一辆公交车来了,可惜不是他要乘坐的路数。
公交车启动时,一位穿着西装套裙的年轻女士踩着中跟皮鞋狂奔过来,喊着“稍等一下!”,但司机没有听见,开走了。
年轻女士气喘吁吁的停在公交站牌,忽然一把摔了手中的包,蹲在地上把脑袋埋在膝盖痛哭起来。
神木柊想,她大概是今天遭遇了太多不顺利的小事,堆积到一起,与公交擦肩而过这件事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的压垮了她。
或许他应该递张纸,不过他没带,只带了手帕。他不爱让别人用自己的私人物品,尤其是这种会反复使用的。
对方还在哭。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有些人熟视无睹的路过,有些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暂时在她身边形成了一圈真空带。
神木柊以前也是犹豫人群中的一员。
只是明确的需要他买一包纸巾送过去,那就是很简单的事。
但他自己为自己发号施令策划行动时,就会想很多。
也许人家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被陌生异性看见狼狈的样子。也许他过去会正好和其他准备安慰的人碰上,这样反而很尴尬。也许他不应该站在这里,走开会好一点。
总之,他会想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没办法干净利落的伸出援手。
说起来,他也有过这种时候。
同龄人课余时间把社团搞得风生水起。拥有各项才艺技能的学生成为了有名的风云人物,受到追捧。放假时就算不能满世界的旅游,也能到游乐园玩,能在游戏厅花光满满一盒游戏币。
对比起来,纵然能养活自己是很厉害的事,打工早早成为了生活一部分的他也会觉得难过。他也想轻松一点,在该玩乐的年纪不必为生计发愁。
这样的情绪只偶尔会浮现出来,可要是那一天都尽是客人在店里吵架导致未能劝架的服务员被扣工资,机器出问题没办法马上维修,穿着玩偶服被小孩子很重的拍打了……这些事情时,他也会因为回家时路上多了个坑摔了一跤而情绪彻底崩溃。
奇怪。
明明他和这位女士有着同样的境遇,他却毫无感觉。连回忆起这些过去,都只是清晰的记忆,不带有感情了。
神木柊恍然想起,这些回忆的感情与家庭是不可分割的,自然也属于被他抽出来放进《亲友》的部分。
原来如此。
抽掉的感情太多了,以至于现在他轻易无法产生感情,全凭理性思考了。
真好。
他喜欢这种冷静的感觉。
需要做什么时,只要他想,就能立刻行动,再也不用纠结那么多没必要的事。就算是坏的结果也能平静的处理。
思考只是脑中一瞬,神木柊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纸巾和湿纸巾,递给了那位仍在抽泣的女士。
他轻声建议:“附近有一家漩涡咖啡厅,距离这里很近,拐过街角就到,您可以到那里暂时休息一下。”
女士低低应了声,“多谢您。”
纵使把脸尽可能擦干净,妆容也变得有些惨不忍睹,她急忙拿起包,往咖啡厅去补妆了。
期间还不忘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同事,说自己会晚到一会。
难受完了,崩溃完了,她还是得继续工作。
对素不相识的路人而言,举手之劳的帮助已经足够了,本身也不是多大的事。
神木柊有想过要不要试着继续跟到咖啡厅去,为她打一辆出租车付掉车费,给予“过度”的帮助。
不过这种行为只会招来警惕,楼上就是侦探事务所,侦探们对他的印象应该不算好,没必要做这样的事。
把女白领抛之脑后,神木柊也放弃了乘坐公交车。
他沿着回家的路线行走,观察路边需要帮助的人,甚至主动去插手人家吵架的家务事,当一个费力不讨好的和事佬。
这些都是以往他避之不及的事情。
现在他只要想做,就能没有任何抗拒心理的直接行动。
因为他确信出现什么后果他都能处理,并且对他自己的这一行为,他没有对旁人抱有任何期待以及恐惧。
太奇妙了。
神木柊几乎要沉浸在这种感觉里。
这种自己原本认为是一座大山千难万难的事情,只要自己主动,一抬腿就能迈过去的感觉。
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做不来的手工作业愁眉苦脸的扔在一旁,拖到交作业前一天不得不动手的时候才做。
真正做起来,开始略显笨拙,后面却一帆风顺。
自己便感到惊讶:原来困扰他好几天想起来就烦的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只要他动手就能解决。
但这些事到底是太小了,换成更大一点的事件,就不是能解决的了。
只能拖到不得不解决的时候发现还是解决不了,于是任由事情被时间稀释,缓慢愈合。
现在的他,却是任何事情都能解决的。
哪怕现在就有一个人被杀死在他面前!
是怎么死的呢?
跳楼自杀时恰好与街道上行走的他擦肩而过,凌厉的风刮过他的脸,随后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沉闷碰撞声与短暂的骨头碎裂声。
也许还会有血溅在他的裤脚上。
被人追杀时仓皇失措的逃跑着,不断推开挡路的行人,甚至丧心病狂的抓过行人为自己挡住追杀者的视线,却在伸手推搡他时被一枪爆头。
子弹穿透头颅,带起一串不只是鲜红的粘稠血珠,再划过他的脸颊或者是额头,叫他也差点一同死去。
再或者是某种意外?
一如每天那样出来散步的老人突然发病,倒在地上,艰难的呼吸着,手抓着胸口,连抬起来向路人求救都做不到。
作为离对方最近的人,他会立刻蹲下来寻找放在老人口袋里的药物,但在他翻动时,碰到老人的手。
一双无力、枯瘦、却又用尽全力拒绝死亡挽留生命的手。
在短短的时间里,这双手就被死神牵起来,只留下尚且温热挣扎的躯壳。
无论是哪一种死亡,他都能很好的面对,并且从中获得什么。
神木柊迫不及待的想要碰见这样的场景了,单纯的遵从自己的意愿去插手一些小事已经无法满足他了。
他能做更大的事情!
如果他想,他可以伸出双臂接下跳楼的人,哪怕会断掉。也可以千钧一发之际拉开被追杀的人躲过子弹,随后引发一场街道追逐枪战。更可以在老人弥留之际将他抢救回来,从死神手中抢人。
他觉得他能做到这些。
前面那些事情不就是吗,以前觉得自己做不到的,现在轻轻松松就能做到了。
所以,快点发生一些事让他验证吧。
当街抢劫也好,随机杀人也好,黑-帮枪战也好,危险的伤害生命的事情,快点发生吧。
横滨不是个平静的地方,但神木柊一直生活在相对平静的环境里,至少以上事情,他还真没碰见过。
以至于现在他把人群看出了花,也没看出一件即将发生的命案。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且无聊。
他开始感到厌恶。
他做的大多是好事。
当然,谁会无缘无故想着去和别人发生冲突,伤害别人呢。
可现在的他无所谓了,失去了正向感情同理心的同时,道德枷锁也在变得松弛,那种不惹事的心态早就在冷静下消弭了。
他现在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只要他想。
神木柊转换了一个方向。
他该怎么杀死一个人。
一个陌生人。
人群走过斑马线时车辆会停下来等待,这时候把人推出去也只会摔一跤。
到便利店买把水果刀就能轻易伤害他人,可以谎称私人寻仇,只盯紧一个目标,其他人大多会躲避,但很快就被逮捕。
有没有更隐蔽又快速的办法呢?
这时候,神木柊开始讨厌自己不灵活的大脑。
他是那么的普通,连同他设想的一切事情都是。
他办不成精妙的大事,甚至比不上案件里的那些杀人犯。
可要他模仿已发生过的“杰作”,他又是不愿意的。
虽然他并不以自己的作品为傲,认为那是虚有其表的破烂,可作为一名创作者,他不愿意自己被打上“模仿犯”的称号。
到底该怎么做?
就在神木柊打算随便做点什么——哪怕是拉个路人毫无理由的辱骂对方以至于大吵一架打一架——一个西装男站在了他面前。
对方向他出示了证件,“我是异能特务课的职员,请跟我们走一趟,神木君。”
神木柊差点以为时光回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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