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这么一问,外面忽然风声大作,鸟啼、树叶相撞,一切都嘈杂起来。埃贡的眉头又是一跳,觅菈心里忽然明白:“它们又吵了?”
埃贡点了点头,觅菈立刻起身去关窗户,而回来之时,之前的谈话氛围也消失了,问题就这么不了了之。
这让她非常郁闷。话题氛围这种东西真是她与人交谈的元凶,有时候她很想问,但总会被这无形的东西控制着。有时它的氛围还存在,但她一犹豫,它就很快消失了,下一次再出现,就是猴年马月了。
他们来时带了吃食,晚饭解决得比较草率。埃贡说要是没什么事就早点休息,因为明天他们要早些出发,根据日出日落决定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奇迹发生的话,那是最好,整体进度都会加快;如果没有,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问:“没有奇迹发生,大概要处理多久?”
“也许几个月。邬金梅根系浅,处理起来没那么麻烦,但数量比较多。它们结果大概在两个月之后,不过我们不会待这么久。如果没有奇迹,这件事我会上报,到时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那合同……”
“合同?”他看她问得隐晦,思考着,“嗯,你想问工资的问题吗?不在店铺的时候,工资我依然会按时间付给你,不需要担心。”
觅菈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爬上二楼的,总之心情复杂。埃贡在天将将黑的时候点了灯,觅菈把它带到楼上,按照指示挂在一旁。
她像尸体一样平躺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就听到他慢慢上了楼,来到她旁边,也躺了下去。
或许是心理作用,这不太明亮的灯光,在此时显得万分明亮,亮得刺眼。她选择自己闭上眼睛,模拟天黑的环境。
“觅菈。”他突然问,“你之后,有续约的打算吗?”
“有啊。”
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沉默一阵:“我没有什么能再教给你的了。”
“怎么会?老师,你很聪明,我跟着你,总能发现我没有的东西。”
“可是聪明不能传授。”他说,“你呢?你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什么以前没有的东西吗?”
觅菈一愣。“……更自信?”
“还有呢?”
“坚强吧。”
“这些都是属于你的东西,只能靠自己,不能从别人身上学来的。”他的声音里有了笑意,“觅菈,在帮忙照顾店铺的这几天里,你做得很好。我认为你有一定的能力,包括过去这几个月给别人的植物看病,你做的一切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这快一年的时间里,你能学得这么快,也证明种花不是你唯一的道路。”
怎么开始做总结了?她睁开眼,这会真的是被光亮刺得闭眼。觅菈眼睛眯起一个小缝,话里带着说不出的涩然:“老师,你这话说得……”
“……你还要叫我老师吗?”
觅菈被他问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既然他不希望她这么叫他,那就顺着他心意来吧。
埃贡?可是好像叫习惯了之后,再称呼他的本名,就显得异常奇怪。好像距离莫名拉近,原来称呼之间也有距离的不同?那最开始,她是特意把他推远了吗?没有啊,她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想表示她的尊敬。
那两个字实在是叫不出口。觅菈面庞一皱,叫出了合同上的名字:“埃贡·寇尔。”
旁边那人身体一僵。“你可把我吓到了。”他开始哼哼地笑,“只有我父亲会这么叫我,我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觅菈慢慢睁开眼睛,现在感觉好多了,可以完全看着室内。“我爸爸妈妈也是。”她说,“这是一个承接怒火的警告。其实连警告都不是,最多只是一个提示。因为接下来,就有苦头吃了。”
“是这样。”他举起右手,掌心对着他自己。角度优势,她能看到他的掌心,而借着灯光,她可以看见他的手心处有淡淡的阴影。
不是一条,是很多条。觅菈看着心惊,知道那是被抽打的痕迹。她立刻回忆起他手心粗糙的触感,平时,她并未多加注意过他的手心,只认为那是勤劳干活才导致的。
他的眼睑微垂,面庞映在她的眼里,显得心事重重。
“不好意思。”她连忙说,认为是自己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实在是有罪。
他放下了手,说得特别云淡风轻:“没关系的。能提起来的事,都已经放下了。”
觅菈想说点什么,习惯使然,老师两个字就在舌尖,死活咽不下去。埃贡二字实在说不出口,叫全名又让他记起伤心的事,实在难以抉择。埃贡!她心里喊着这个声音,试图给自己洗脑。三个深呼吸之后,她像被人推着赴死似的,极具信念感地道:“埃贡。”
他一怔,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笑声清脆,像山谷里出来的声音,极度松弛的。她从未听见他如此笑过,那声音就近在耳边,像是会传染,怎么听怎么开心。
她继续说下去:“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想离开梅奥亚。”
他的笑声缓缓停了。她侧眼过去,看见一个极大的笑容在他脸上:“因为我太累了。我从小睡不好、拼命读书、长大后所有人都认识我,我甚至没有自己的一点**。”
“那如果我不在,你一个人在这里,对你来说,算不算隐秘一些?”
“……应该算的。”
觅菈动了动身子,却被他极快地按住了手:“你要去哪?”
“躺累了,换个姿势。”她说着,感觉他的手松了一些,但没有挪开。
她感受着手背上面轻微的重量,静静呼吸着。
接着,他的指尖开始缓缓移动。滑过她的手背,开始向上缓缓摩挲。动作极慢,最终在上臂处停下。觅菈心一突,想起凉亭下的触摸,极为相近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心脏开始控制不住地奔腾。
他在这一片安静中,轻声道:“觅菈,你真的听不见它们说话?”
“听不见。”
他好像变得放松了一些。奇怪,他本身就很放松,她不知道他还能变得“更放松”。好像对他的认知更多了一点,一种突破极限的;变得完全完整的。
她好奇:“它们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只是太吵。”
“在屋内,也能听见吗?”
“是啊。我在店铺里,天天忍受着这种折磨呢。觅菈,你再靠近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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