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静悄悄,父母在作妖。
我吓得瞬间清醒,没穿鞋子就跑了出去,而阿婆拿着鞋子在后头追,路上都是小石子,当时也顾不上疼。
等我赶到的时候,母亲已经被人从河里捞了上来,全身湿漉漉的,衣服也紧贴在身上,嘴唇乌黑发紫,她双眼紧闭,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河水。
杨丹与杨威一直哭个不停,我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那一瞬连一句担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也曾无数次有轻生的念头,但真正落实这还是第一次。
当时我也被吓傻了。
父亲将母亲抱了回去,又去请了个医生,那医生给母亲检查了一番,开了点药。
母亲坐在电视机旁,电视机里印出她憔悴的背影,而她双眼透过门缝看外边。眼眶里有隐忍的晶莹。
“其实,你真没必要去死,活得再不好,也不该抛下这一家子人去寻死的。”
“你再想想你的几个孩子,现在我身体还算健朗,还能帮你带几年,你出去上个班,别在家搞这玩意了。”
阿婆把我们姐弟三个叫到跟前,让我们都来跟母亲说说话,可是我并没有什么能说的,很多疑问都不敢开口,而杨丹与杨威就就着年龄太小只知道哭。
“我没办法啊!我一个人赚钱,养这么一大家人。”
母亲从嫁给父亲开始就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这一大家子都靠着母亲从外面寄回来的生活费过活日子,二伯杨国一直单身,父亲也会帮衬点,而且外祖年纪大了,他们一家也是全靠着母亲支撑,可想而知母亲的压力与负担有多重,
甚至连我小舅舅的学费也都是母亲给垫付的,外祖家用的一切也是母亲给的,每个月要买米买油等,那时的我还未成家,自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也没办法体谅并理解一个当女儿的心,甚至还总是觉得母亲将好的东西都往外祖家搬,也因此不怎么喜欢去外祖家,跟那个比我大几个月的舅舅也没有多余的话说。
“我知道,可你也不能跳河啊,你看看这可怜的三孩子,你自己看看!”
阿婆抱起杨丹杨威,并将我往母亲身边推去,我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母亲呆住了,随后开始嚎啕大哭。
我知道她也压抑得太久了,在她还不懂事时,被外祖连哄带骗的嫁给了父亲,从此开启了这噩梦般的一生。
后来我渐渐明白,她不是不爱我,只是我始终都是她噩梦开始的根源,看着我或许她想到的就只是耻辱与不堪吧!
我从阿婆与母亲断断续续的对话中才逐渐了解到,原来母亲跟着杨坤去了赌场,开始的几天也赚了点钱,一天赚最多的就是一两万,当然母亲跳河那天便是将所有赚的钱全部输了进去,不仅如此还借了高利贷,被追债的人逼得没有办法,母亲便纵身一跃去河里灌了几口水,泡了个冰凉的澡,也把自己折腾得一连病了数月。
我也曾试过向母亲开口要交报名作文竞赛的费用,可看着母亲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不敢开口,期间语文老师多次找我谈心,我都以自己不想写文而拒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只是付不起那几十块钱的报名费而已。
我作为初赛的第一名,却没能参与到复赛以及决赛中,这对我来说很长时间都是意难平,当年学校参赛的一起有25个人,有三个人分别获得了全国三等奖的好成绩,他们高兴的站在学校举行的领奖台上笑着讲着感言,坐在台下的我默默地流下来眼泪。
有的时候失去了不一定会永久的失去,得到的也不一定会一直拥有,当年那些会写作文,会写诗词的文学才子才女们,大多数都已经走上了工作岗位或者是有了家庭,而还在坚持写作的却只有我一人了。
只是提及当年的事儿,心中仍然留有遗憾。
那一年杨坤彻底迷失在了赌场,同时迷失的不仅他一人,还有我的母亲,甚至我堂姐夫姐姐都迷失了,七十二村有不少的人会玩这个,就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怎么玩。
母亲有了一次跳河的经历后,反而更加的卖命工作,大家都以为母亲已经痛改前非了,却不知道她卖命工作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去扳本,继续去赌。
赌博就跟吸毒一样,会上瘾,会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母亲便是如此。
一旦踏上这一条路,往后想要抽身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儿,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又陷入了十分穷迫的境地,而我的课业越来越繁重,同时要买很多的资料,习题库,复习书,同样的这些能改变命运的东西,在母亲眼中是如此地一文不值。
每个礼拜要生活费跟资料费,就等同于在拔母亲一层皮,母亲都会狠狠地骂我一顿,虽然最后结果是会多少给我点,但我也经受着心灵上的折磨。
好几次我都有辍学的念头,但每次都在老师的劝导下放弃了。
阿婆曾经跟我说过,如果她生活在我们这时代,她一定会好好念书,然后从大山里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曾经腿不能走路,阿婆背着我去学校,不管刮风下雨打雷霜降从不间断。每天去一次学校就要爬两座山,弯弯曲曲的小路好几次都从阿婆的背上摔了下来,每天回到家借助昏暗的煤油灯一笔一划十分认真的写着作业。
那么艰难的时刻,我都没放弃过,生病了也强忍着去学校。
如今的困难跟当时相比确实不算什么了。
初二那年期中考试,以母亲为话题协议偏见不少于800字的作文。
那是我第一次重新审视我与母亲之间的问题,那篇文章被登在了校报上,而我也被选上文学社的社长。我将报纸带回家放在父亲的床头,父亲看得泪流满面,当即打了电话给母亲,后来父亲给我说,母亲逢人就夸她的女儿写的文章都登上报纸了。
其实学校的文学社刊登过我很多的文章,举办文学社的初衷只是将一群爱写文的孩子们聚齐在一起,然后每周日晚六点将这些报纸分发给每个班,供同学们阅读并学习而已,只要是扣紧主题,有一定文笔,没多大语病的文章都有可能刊登。
但对于母亲而言,那似乎是她的骄傲,是她能炫耀女儿的资本。
转眼我就十四岁了,母亲虽然还是好赌,但比之前要收敛很多,最起码欠多了债反而不害怕了,也不会轻生了,债多无惧说的就是她这一类的人吧!
那年暑假杨坤在县城的店也被人给砸了,里面的金子也被洗劫一空,大妈与大伯哭了好几天,然后又回到了乡下住了一段时日,在乡下的那段日子里,杨坤天天在阿婆身旁,别看他是个大男人,但嘴巴很甜,会讲笑话逗阿婆开心。
阿婆年轻时长得很标致,眼睛水灵灵的,眉毛弯弯的,笑的时候有两个酒窝。阿婆会用肥皂将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会叠得整整齐齐,每天要扫十几遍的地,家中可谓是一尘不染,她两天必须洗一次头,洗澡也是要用香香的肥皂洗的,头发要用毛巾擦干,还会绾成髻。
这日阿婆刚绾好发,杨坤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把阿婆吓了一跳,就连正在写作业的我也把笔给掉在了地上。
“平日里就没个正形的,这不还学着吓阿婆了。”我捡起地上的笔,合上书,朝杨坤胸口砸了一拳。
“我哪儿知道阿婆胆儿这么小,阿婆平时一个人早出晚归的不是胆儿挺大的么!”杨坤开始向阿婆撒娇,他抱着阿婆可怜兮兮的说道,“好阿婆,你是我们的好阿婆,我被父亲赶出来没地方去了,能不能在这窝几天啊?放心过几天我就走,我保证不吵沐沐写作业!”
“你这孩子,看你说的,阿婆这里你可以随时来啊,能跟阿婆作伴,不过先说好,你不准欺负你妹妹!”阿婆拍了一下杨坤的大脑门,“不过你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好好的一个店还被人给撬了,坏人抓到没有?”
杨坤不敢将真实情况告诉大家,只好宣称是被小偷撬了的,其实是因赌博欠下巨额债务,被那些放高利贷的三流分子将给砸了,里面的货也荡然无存。
我白了杨坤一眼,“就你这死皮赖脸的样,阿婆赶都赶不走好么!再说了,你来我家不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你啥时候见外过啊!”
杨坤一直都很叛逆调皮,经常被大妈脱了裤子打,每次挨打他都往我家跑,我的父亲与母亲倒也是奇人,对他很好,每次只要杨坤过来都会将好吃的给他,有时连我的份儿也给了出去。
杨坤跑我家比他自己家还勤,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也是如此。杨坤初一就辍学了,然后跟着一群小混混去了福建打工,仅半年的时间再次回家一整个背都是纹身,活生生的蜕变成社会人。
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手腕戴着银色的手表,留一撮胡子,不知道何时还长了胸毛。
不知道当年的女孩是怎么看上这样的他的,总之他那会儿才不到二十岁,就谈了不少女朋友。还往家里带过几个。
大妈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是宠溺到不行,虽有两个女儿,但那两个女儿就是另外一种待遇了。姐弟三人去山上砍柴,去河里抓鱼,去田里割稻谷,这个弟弟是可以在那撒泼嬉闹,而那两个姐姐却是不停的干活,干慢了还得被大妈骂上几句。
大妈对杨坤只差不把身上的肉割下来给他吃,过度的宠溺,不管杨坤做错了什么,大妈总会给他善后,记得有次他大姐(杨华)让他骑车送她去银行取钱,谁知这杨坤在大堂姐从银行出来时,直接抢了人家的钱骑车跑了,将杨华一个人丢在银行门口。
杨华找大妈来评理,谁知大妈就一句,“又不是别人拿的,是自己的弟弟,就当是给他花了咯,再说了做姐姐的给弟弟一点钱花也是应该的啊!”
当然不仅大妈这么宠,就连大伯也是如此,印象中有一次杨坤与二姐杨春一起玩游戏,杨春不小心撞了杨坤一下,结果杨坤去跟大伯告状,害的杨春洗了两天的衣服,还罚她不准吃饭。
父母如此宠他,他还是跟我父亲走得近点,还是会在父母责骂他时第一时间冲到我家,当然最令父亲感动的莫过于他第一次外出打工给父亲买了条裤子。父亲当时可高兴了,比我考试得奖还要高兴,甚至还穿着那条裤子故意去大伯面前炫耀了一番,最后的结果就是兄弟两人为了一条裤子吵了起来。
可就算如此,父亲还是很喜欢杨坤的,所以杨坤来我家父亲总是很高兴,还会多炒两个菜拉着杨坤喝点酒。
我对杨坤也不反感,毕竟小时候刚入学时是他一路护着长大的,而且他能逗阿婆笑,会哄阿婆,任何一个对阿婆好的人,我都会很喜欢。
当然那时候的我,压根就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与杨坤变成仇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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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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