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健康落了第一场雪,寒冬腊月不宜北上,蜀军在休养生息,故而褚绍难得待在健康未曾去别处,这一整个冬日褚绍都陪着谢蕴。
两人的关系愈发的融洽,连带着吉祥与方言都缓和了许多,唯有褚绍还是没有见谢蕴的父兄,每每总是能够避开见面。
谢蕴看在眼里,却没有缓和的法子,褚绍不喜她的父兄,父兄亦是对褚绍有偏见,两方关系本是势同水火,她从中斡旋却收效甚微。
转眼到了腊月,天气已经冷的人轻易不愿出门,谢蕴除了每日在门口等褚绍回来,其余的时候都窝在屋内,或是看看医书,或者是同只在朝中领了个闲职无所事事的父兄话家常。
这日,谢蔹遇见了以前在豫州的故旧,那人是谢蕴在豫州隔壁的阿兄,引起话头,几人说的兴致勃勃,回忆起了往日在豫州的趣事,不由得忘了时间。
未曾察觉外面天色渐暗,往日这时候,谢蔹已然默契的离去,不曾想今日撞到了回来的褚绍。
他们没有察觉到回来站在门外的褚绍,谢蔹正说着小时候郑安远最是喜欢谢蕴,若不是突遭变故,此时谢蕴说不定便是郑安远的夫人。
可惜世事无常,如今郑安远形容落魄,一心也只有报国之志,无心儿女情长,且谢蕴也已经嫁了褚绍。
有道是青梅竹马,但是有缘无分。
后面这些不过是谢蔹在心中暗暗惋惜,他所言的旧事早已经时过境迁,没人放在心上,却闻褚绍冷冷的声音响起,他立在寒风中,面色冰冷:“恐怕要让妻兄失望了。”
听到褚绍的声音,几人意识到不好,便是谢蔹不喜褚绍,谢蕴嫁给他已经是板上钉钉,这句玩笑之言传入褚绍的耳中,定然不好。
可惜素来的敌对,让他抹不开面子开口解释,便僵立在那处。
谢蕴在谢蔹说出那句玩笑话之时便觉不对,但是到底就兄妹二人于自己人吉祥在屋中,便未曾计较,不料却被外面回来的褚绍撞了个正着。
她欲开口解释,褚绍却已经掠过她吩咐传膳,往日在晚膳之前,无论是谢清安来见谢蕴还是谢蔹过来,都会在晚膳之前离去。
今日不觉时辰,已然到了晚上的时候,再是将谢蔹请走已然不合适,如此三人坐在桌上,只因今日多了谢蔹,又加之前面褚绍听到了两人的玩笑之言,一时间桌上无人说话。
一顿晚膳便这么沉默的用完。
待到结束,褚绍送客,谢蕴起身欲走,目光在褚绍与谢蕴之间游走片刻,硬着头皮请褚绍送他。
谢蔹与褚绍素来不对付,怎会请他相送,谢蕴心中担忧自己的夫君与兄长生了摩擦,又担心褚绍拒绝落了兄长的面子。
半响褚绍却起身跟着谢蔹向外走去,谢蕴追上去两步,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停下来,吉祥在她身边道:“小姐莫要担心,大公子和将军都是有分寸之人。”
此时天色已然完全黑下来,谢蔹沉默的走了许久,待到确定距离藏春园足够远,谢蕴没有跟上来,方才咬咬牙开口:“刚刚那郑安远与弥弥的婚事,此前两家长辈并无允诺,之后战乱更是做不得数,是我玩笑之言,莫要迁怒弥弥。”
谢蔹说了这么多,却未曾听到褚绍的声音,他停下来回头看向褚绍什么肃穆:“弥弥很是在意你,所以两边周旋安抚,我与父亲不愿看她为难,所以便是被安排在这闲职之上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愿你莫要辜负小妹的一片真心。”
谢蔹是稳重的,亦是骄傲的,他能够对褚绍说出这样的话,是在心中下了很大的决定,他亏欠谢蕴诸多,从长沙郡到健康的一路上都在想,无论日后再发生什么,他都会以谢蕴为重。
今日他无心之言,可能会使褚绍迁怒谢蕴,他心中自责顾不上对褚绍的不喜。
暮色四合,周遭一片黑漆漆,只有数米之外回廊上的灯笼发出微微的亮光,面对谢蔹的言语,褚绍面色不变,他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本督送妻兄出府。”
褚绍的表情实在是没有一丝破绽,谢蔹看不透他的想法,心中有些泄气,他这些年虽然也在练兵习武,也学朝中那些事情,但是差之褚绍远矣。
他不再多言,快步离开大将军府。
***
送走了谢蔹,褚绍叫出暗处的方言,让他去调查谢蔹口中的郑安远是谁,他则转身往藏春园走。
在看到等在藏春园门口的谢蕴,褚绍的目光闪了闪,在密切的目光中走近,他执起谢蕴的手,声音不赞同:“为何不在屋子内等?”
谢蕴担忧褚绍不高兴,毕竟他自回来之后就与往日和颜悦色与她亲近的模样大不相同,她不想与褚绍生出误会,便想等在这里,在褚绍送走兄长后第一时间解释。
她微微抬眸看着褚绍的侧脸,顿了顿道:“我与郑家大哥没有关系,虽在豫州之时两家长辈交好,但我与郑家大哥接触并不多,兄长说的婚事更是戏言。”
郑安远那时候家中几个都是小子没有女娃,所以甚是喜欢谢蕴,但更多的是兄长对于妹妹的喜爱,并无男女之情。
更何况中原之祸,两家皆是家破人亡,心中想着的只有活命与复仇,那时的情谊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褚绍牵着谢蕴的手往回走,他今日确实不高兴,却也并不全是因那陈年旧事拈酸吃醋,而是看到了谢蕴在谢蔹面前的模样。
虽她尽量在他的面前做高兴的模样,却并不是像是在谢蔹面前那样轻松自在,那时他未曾见过的样子。
谢蕴如今已经与在荆州初见之时那警惕戒备,小心翼翼又不得不长袖善舞的周惩遗孀完全不一样,她在谢蔹面前如同小姑娘一般会撒娇,说话无所顾忌,要让谢蔹让着她哄着她。
或许这才是豫州诗书传家的小女儿真实的模样。
而这样的谢蔹是在亲人面前才会完全展露,甚至他都不能替代。
虽是明白这是血缘亲情的神奇之处,却还是不由的生出嫉妒,这嫉妒远超听到郑安远曾与谢蕴有婚约之时。
他的手紧了紧,本就因褚绍不说话而心中忐忑的谢蕴,在察觉到他的动作之时,心不由的往下沉。
却在下一瞬听闻褚绍开口,他道:“岁宴之时,请岳父与兄长到府上用膳吧。”
谢蕴心中一震,看着褚绍的侧脸心中激动,褚绍终于愿意见她的父兄了吗,若是褚绍能与父兄一同过岁宴,日后同心协力北伐收复故土,谢蕴便不用在中间为难。
至亲至爱皆圆满。
第二日谢蕴去往谢府,她将岁宴邀请二人去大将军府上用膳的事情亲口告诉二人,谢蕴喜悦之情藏不住,谢清安与谢蔹虽心中猜测褚绍的目的,担忧褚绍突然示好相邀是一场鸿门宴,但是还是不忍谢蕴失望答应下来。
本是因为局势不好,健康又才因侯栾叛乱遭受重创,打算随意过这个岁宴的谢蕴,因着岁宴这日褚绍邀请父兄一同,每件事情便上心起来。
眼看岁宴愈发临近,便开始挂起红色的灯笼,厨房亦是准备了鸡鸭鱼肉,几乎是褚绍每日回府都能看出些不一样。
且以往每日等着他的谢蕴都连着好几日不曾出现在府门口,看她上心褚绍在她面前笑言:“夫人这是忙起来连夫君都不要了。”
却又在谢蕴离去之后笑意渐渐淡下来,他踏出这一步不知是否是对的,若是谢清安与谢蔹坚定的站在健康袁谢这边,顽固奉行他们读的圣贤书中的君臣之道,那么即便是粉饰太平,也终有撕破脸的那一日。
他愿退让一步,但是再多的,便不可能了。
***
岁宴那日谢清安与谢蔹到大将军府,二人与褚绍相处还不甚自然,好在谢蕴在其中周旋缓和,一顿晚宴下来,气氛倒也算得上融洽。
二人见褚绍在席间对谢蕴多家爱护,往日的担忧少了许多,但是终究还没到推心置腹的那一步,故而虽是坐在一起吃饭,用过晚膳后便告辞离去。
褚绍没有挽留,谢蕴将其二人依依不舍送出大将军府邸,再回到藏春园,褚绍还在那一处等着。
谢蕴看到他手中的书信,心中有所猜测,果不其然褚绍带来的书信是从荆州南郡传来的书信,前些时日谢蕴回了书信至南郡,算着日子周母与娴姐儿的书信也应该便是这两日该要到了。
待看过书信内容,谢蕴心中意动,想要央求褚绍将周母与娴姐儿接来健康,却被褚绍拒绝。
深夜无眠,谢蕴本事有些不高兴,却在冷静下来之后想明白褚绍意欲何为,她拨弄褚绍的衣袖,眼眸微垂道:“将军何时北伐出征?”
北伐是褚绍的毕生所愿,无论他是归顺南梁还是自立门户,这都是他不会停下来的事情。
如今褚绍是南梁的肱股之臣,他大权在握在朝中说一不二,他请旨北伐无人能阻,但即便萧笈愿意相信他。
但是萧笈背后的世家大族却不会,他们要有要挟褚绍为质的人在健康才能放心褚绍带着重兵北去。
褚绍的亲族在荆州,他没有将其接来健康的打算,而如今他身边算得上至亲的便只有谢蕴。
想到这些谢蕴却没有责怪的意思,褚绍与南梁互相忌惮,若非因为她,他自不会到如今的局面,而她作为褚绍的夫人自当为他分忧。
谢蕴聪慧,褚绍从她的语气重听出了她猜到了什么,一时之间心中生出些慌乱,谢蕴是他的夫人。
若非要与南梁彻底撕破脸面,他没有理由将谢蕴送回荆州。
但这些若是他说是一回事,谢蕴自己猜到又是另一回事,恐她误会,褚绍少见开口解释:“并非你想的那般,本督定不会将你置于险境。”
如今南梁遭受重创,依仗他震慑外敌,袁谢尚不敢对他的亲眷如何,除非他们失心疯才会做出如此蠢笨之事。
他将谢蕴带到健康,原本是因为不信任她,以为她想要逃走,如今二人敞开心扉这等忧虑自然消散,但却也不适宜再见谢蕴送走。
且如今局势,谢蕴在健康暂时不会有危险。
谢蕴心中并未生气,沉默也只是在怪自己想的太过浅薄,竟让升起了将阿家与娴姐儿接来这健康的念头。
此时想明白了,再者她的父兄在此地,就算褚绍要将她送走,她也会犹豫选择留下,她不想离开父兄。
此番并非对立,也知道褚绍做了完全的考量,轻轻用手指堵住褚绍欲再言的嘴,柔声道:“夫君,我知晓,我并未怪罪夫君,请夫君莫要记挂在心,且夫妻本是一体,若能为夫君分忧,我亦是高兴。”
没想到谢蕴会这般说,褚绍抓着她的手捏了捏只觉心中温热,情难自禁将人揽入怀中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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