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家的孩子,我姓苏。”苏慕昕难为情的解释着自己的处境。
“我知道你。”
方毅抬头看着躲在断壁残垣后的小姐,向她善意的笑了一下。
苏慕昕一下就愣住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发觉自己失态,连忙又垂下目光。
方毅则有些窘迫,急忙向她解释:“我的意思是安平侯府自南京迁到北京后,我家就在给侯府送菜,都二十多年了……当然,那时候还没我,我是听我爹和我小姑说的。”
他小姑是大老爷梁頫的妾氏方静,十多年前还是方静帮着家中送菜,偶然间遇到了梁頫,一来二去就有了感情。
后来被人撞见在侯府私会,梁頫之妻孟娇闹了起来,还是老侯爷帮忙,大老爷才能顺利纳方静为妾,所以府中下人都喊方毅为方少爷。
苏慕昕自然知道这位方少爷,但她一个闺阁女子,深居简出,知道却从未见过。
“我的意思是,我十四就帮着家里送菜了,现如今都送了六年了,侯府里人多口杂,我听人说过你和你娘的事,也听我小姑说起过你,在侯府还见过你几回……”
说到这儿,方毅一下就停住了,这样说倒像是承认自己偷看姑娘,他的脸瞬间红得像烧红的烙铁,赶紧向姑娘解释:“是远远的看见过你几回。”
苏慕昕倒不觉得有什么,想着既然他知道自己的事,那倒简单了。
“我大伯失踪差不多四年了,也有可能他回我们老家了,我不知道。他四年前陪着我的亲生爹爹来找我娘和我,后来……我爹爹和我娘就都死了。”
纵然过了四年,父母的突然离世还是令她感到心如刀割,双眼瞬间被泪水模糊,她快速眨了眨眼,努力使眼泪不在外人面前掉落。
“我大伯说我是苏家的孩子,要接我走,来闹过几次,最后一次是我爹……就是老侯爷……”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老侯爷过世后的第十天,那次我没见到他,听说他给门口石狮子上泼了黑狗血,后来就没他的消息了。我托王夫人帮我找过,但王夫人一直说没我大伯的消息。我不知道是真没消息,还是她不愿意帮我找,所以我才想另请一个人帮我查。只要确定我大伯平安无事,我也安心了。”
见方毅低下头,继续剪下花枝,没再接话,似乎不太愿意帮这个忙,或许顾虑侯府,这也是人之常情。
苏慕昕小心翼翼的说:“如果……如果你方便的话,能去趟成都府最好,如果不方便,可否在外面帮我找个妥当的人,我给钱。我自小离家,只知道我家在成都府,具体在哪儿我不知道,但我爹爹中过进士,是十八年前的事了,今年是戊申年,十八年前是……”
她心中默默算了算年月:“庚寅,我爹爹是庚寅年二甲进士第十三名,我爹爹的名字是苏如缜,如果能查到,一定能查出我家居于何处。你……能帮帮我吗?”
方毅停下手中的活路,犹豫一阵,“你大伯,我见过。”
苏慕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阵惊喜:你见过我大伯,什么时候的事?”
孙嬷嬷也替她高兴,轻声念了一声佛号。
“四年前,我十七,应该就是你说的泼狗血的那天。我记得那会儿老侯爷刚过世,侯府有人来捣乱,门前两只石狮子都被人泼了狗血。”
方毅陷入了回忆……
“方毅,小爷我如今在捕房做事,今后有谁欺负你只管跟小爷说。”
一个头戴小帽,身穿红罩甲的年轻捕快倒坐在一辆牛车上。
他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嘴上叼着一根芦苇杆,左脚垂在车外,右脚踩在牛车上,吊儿郎当的,使得十分正气中又带了三分邪气。
方毅坐在车辕上,一边赶牛车,一边回头看那个年轻的捕快:“张徽,你什么时候成小爷了?”
那叫张徽的捕快拍拍身上的红罩甲,朝前斜睨,极轻蔑的说:“从小爷穿上这身红皮开始。”
方毅一下就笑了起来,正欲调侃他两句,眼角觑见牛车前忽然跑过去一溜人,他急拉缰绳,口中“吁”了一声,终于在撞人前拉停了牛车。
“怎么搞的!”
牛车停在一丁字路口,打横的那条街上不断有人往东跑,“出什么事了”,方毅小心翼翼的赶着牛车上了打横的那条街,人群就堵在安平候府大门前,将侯府围得水泄不通。
张徽从牛车上跳了下来,一口吐掉芦苇杆,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就一头扎进人堆里。
“我当时要顾着牛车,我那位好友先过去,后来我遇到一熟人,请他小孩帮忙看着牛车这才挤进去看。”
方毅抬头,看着苏慕昕:“我挤进去就看到小侯爷……就是二公子、现在的侯爷,他那会儿还没承继爵位。”
苏慕昕点头,梁家人在爵位的争夺上经历了一系列的腥风血雨,她知道得比他更多。
“我看到小侯爷在打你大伯,他手下的人拦着跑去看热闹的百姓。当时很乱,有群情激愤,说小侯爷仗势欺人;也有说你大伯活该,他不该在别人家丧期中来捣乱,还往人家家门口的石狮子上泼黑狗血;还有在议论你的……”
“议论我?”
方毅向她慎重地点了一下头,“你的事我也是那时听围观百姓说起。当时你大伯请大家帮忙评理,说侯府扣着你不放,你不姓梁,姓苏,他要带你回家,还说你爹娘死得不明不白,他要帮你爹娘讨回一个公道。然后,议论你的百姓就分成了两派,一派说你娘既然带着你改嫁,你就该是梁家人,和苏家没关系。一派说,娘死了,继父也死了,你和梁家再无关系,既然苏家愿意接你回去,梁家就应该把你还给苏家。”
说到最后,他又对苏慕昕说:“你大伯当时的确是想接你走。”
当苏慕昕知道大伯并没有忘记他曾经对她做出的承诺,心中划过一道暖流,泪水不自禁的从她脸颊滑落下来。
跟着她又很气愤,光天化日之下,梁骁就仗势欺人,她很想问“难道街上那么多人就没人阻止”,但她明白普通百姓光是生存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哪敢为一陌生人得罪这些勋爵人家。“后来如何,我大伯被打得惨吗?”
“当时小侯爷正在气头上,打得挺狠的,小侯爷平时看着挺和善的,但那次……或许是真生气了,毕竟还在老侯爷丧期。”
方毅接着又说:“小侯爷发泄了一通,让张徽……”
他赶紧介绍说:“就是我的那位好友,他是捕快,当时穿得是红罩甲。你大伯被打时看到了我好友,叫他官爷,请他帮忙做主,所以小侯爷才让我好友把你大伯弄走。”
“这么说我大伯跟你好友走了?”苏慕昕轻轻擦干净眼泪,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
方毅摇头:“小侯爷回府后,人群就散了不少,你大伯被人从地上扶起后就一直拉着我好友不松手,他要他主持公道。我好友四年前刚进捕房,那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小捕快,安平候府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他不想趟这趟浑水……”
“你拉着我做甚!”
张徽从那个姓苏的员外手中一点一点拽回自己的衣衫,怨怪道:“别人家刚死了人,就算有天大的仇怨也得缓一缓,四十来岁的人了,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你这样的,被人打死打残了都活该!”
人群散了不少,方毅这才挤到前面。
他见那员外四十出头,身材中等,长得不丑,甚至是周正好看的,整张脸中一双浓密的眉毛最为惹眼,像两条肥硕的毛毛虫贴在他的一双圆眼睛上。
员外轻轻摸了摸被打肿的腮帮子,两条“毛毛虫”立即痛苦地扭来扭去,哀嚎着说,“官爷,你在此也听了不少,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呀,就算不知,鸣鹤楼死得那对夫妻……”
他话还没说完,张徽就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还要说你弟和你弟妹死得不明不白是吧,死得不明不白你该去报官,而不是跑到别人家门口来胡闹!”
“衙门说我弟和弟妹是上吊自杀的,但仵作替他们验伤时说我弟手骨折断,弟妹后颈上有大片淤青。他们既然决定要殉情,难道在殉情前他们还那么想不开,要互殴一番?”
“手骨折断、大片淤青可能是他们之前就弄伤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徽明显不想趟这趟浑水,奈何那个姓苏的员外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怎么也不肯撒手。
“官爷,我弟的手没骨折!”
苏员外急得直跳脚,忽然想到一人,赶紧从散了的人群中拉了一个男人过来,“我和段迎九都可作证……”
“对了,”
方毅想起一事,对苏慕昕道:“你大伯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戴了一顶斗笠,一直躲在人群中,如果不是你大伯突然把他从人群中抓出来,没人知道当时还有一个人。”
苏慕昕赶紧问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叫……”
方毅回想了一会儿,回道:“段迎九。”
段迎九?
段迎九,你带侯爷和夫人过去。
遥远的名字将苏慕昕的记忆之门打开,满满的回忆翻涌上来,她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
朝妧,你是朝妧,我是你大伯,那是你的亲爹呀!
爹爹!
你是我的亲生爹爹吗?
不是。
爹?
爹爹!
昕昕,你猜爹爹给你买了什么?
哇!是一只船!
昕昕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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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捕快张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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