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柯泉拖着行李箱来到校园小树林里。
树林里有一池水塘，弯曲处有一个弓形木桥，栏杆两端的棕红油漆有些剥落。
柯泉看到牧行站在桥中央。黎明未至，没有高温太阳光肆虐的空气带着树林与池塘的潮湿味儿。牧行穿着干净宽松的白色短袖T恤，看不出汗渍与困乏，眼睛中的神采与往常白天时见到的他没多大区别。
他的目光也触到柯泉。他迅速走到柯泉的面前。
“这么早……”
昨天，柯泉发消息让牧行来这里见面。他认为五点已经很早了，而看牧行的样子像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会儿，恐怕四点就起床了。
“我是不会让你等我。”牧行看着柯泉的眼睛，语毕，手伸向柯泉的行李箱，“我送你去……”
“不用。”柯泉隔开他的手，道，“我们在这里说完。你不要再跟着我，我想自己去火车站。”
柯泉把自己和陈星然的事情，跟牧行简单说了说。两人往树荫深处走了几步。牧行跟柯泉说，自己已经“侦查”过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两人在这里说话，不会被偷听、偷看。
“你弟弟……”
“他没有来。我保证。我离开宿舍的时候他睡得正香。这个点他起不来……”
柯泉默默听他说着。直到他说完，林子里静了五六秒，柯泉仍沉默着，垂眸看着旁边一丛绿草。大概是由于牧行投注过来的目光，大概只是因为觉得必须要说，柯泉才低声开口道：“他的志愿……”
“前天晚上我跟你语音通话前，他的志愿已经填报了。”
“……”
“你不用担心。”牧行看着柯泉，翘起唇角，声音好像微风般轻轻道，“没有任何影响。”
“……真的很讨厌你。”小到几不可闻的声音。
“嗯？你说什么？”
牧行问，然而柯泉转身背对他，不再说一个字。
很讨厌这种感觉。
如同三个多月前刚认识他那时。
这种被看透内心的感觉。
慌乱、不知所措的感觉。
“泉哥。嗯……我想问一下，你也喜欢喝酒吗？”
牧行是不会让气氛一直僵固的。他主动找话题，像随便想到，又好像是认真询问，真的想知道答案。
“……不。”柯泉顿了顿，道，“不喜欢……也不讨厌。”
“只是我知道对身体不好，不安全，才控制自己不喝。”柯泉继续道，“喜欢的，不一定是好的。如果这种喜欢，会伤害自己，我就要远离它。”
牧行看着柯泉的侧脸。
“……我明白了。”
我懂你想表达的意思。
这是你对于“喜欢”的观念吗？
“泉哥真是很自律很理智……很清醒的人。”
晨光逐渐在天际线东方显露，林子里的阴影退去了一些。柯泉转身背过光，走到牧行面前。他看起来还是那样沉静，神情不起一丝波澜，但眼神很用力，直直与牧行对视。
“牧行，你喜欢错了。”柯泉说道，“跟你对陈星然一样，你对我只是好感。”
“不，我可以确定我就是喜欢你。”
“你怎么确定？”
柯泉难得面肌动了，扯出轻轻的笑意。他仰着头，似乎距离牧行更近，看向牧行的目光更深，双唇继续轻轻开合，吐出混杂气息的动听声音：“你想上我？”
柯泉看到牧行眸中的光影在晃动。不等牧行抬手碰触，柯泉自己先停下来，不再靠近他。
“这些天，你后悔觉得自己错了，只是后悔跟我假恋爱的时候没有跟我上床，是吗？”
“不……”
“觉得自己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没有把恋人做的事都做一遍。你根本没有想过你自身到底有什么错。你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讨厌你、生你的气。”
牧行与柯泉之间隔了大约一条小臂的距离，这是只要抬起手臂就能拥抱对方的距离。
如果是一对情侣，在这时会抱住对方安抚对方的情绪吧。
然而他和他……不是那种关系……牧行感到柯泉现在的气场好像刺猬，自己如果伸手触摸他，他一定会立刻竖起刺攻击……不，是竖起刺保护他自己。
“你不要再喜欢我了。”柯泉深呼吸一口气，身体摇晃了下，像是摇了摇头，“我不管你过去经历，你的童年你的家庭是什么样子，你有没有缺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不喜欢你。”
柯泉似乎不太能控制语速，虽然还是那样稳的声线，但却有种非常容易就会震动破裂感。
“你去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吧。”柯泉继续道。
你以后会遇到你喜欢，同时也喜欢你的人。
那个人会弥补你本科的遗憾，也会助你找到“真正的自我”。
“你只是错觉了，觉得我们之前那样的相处是恋爱，觉得很好。其实不是。”柯泉转身，背对牧行道，“我们之前都是假的，真正跟喜欢的人谈恋爱不是那个样子。”
柯泉走回到行李箱旁边，手放到拉杆上。这时，牧行开口了：
“你之前谈的，是真正的恋爱吗？”
“……”
“对不起。我不是要让你又回想以前的事情。我也是。柯泉，我不管你以前跟那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不是那个人。”牧行看着柯泉的背影，说道，“我很喜欢你，我和你也可以谈一场真正的恋爱。绝对跟那个人不一样的恋爱。”
不知是否是四周比较空旷、安静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嘹亮，似乎穿透了每片树叶、掠过每根树梢，传遍整个林子，震动柯泉的耳膜。
柯泉握紧抓着拉杆的手。
牧行看到他的肩膀耸动了一下，像在深深吸气、呼气。
柯泉松开手，再次转过身，走到牧行面前。
“你真的不知道我过去的事情？”柯泉盯着牧行的眼睛，问道。
“我不知道。”牧行说。
柯泉继续盯了他几秒，接着移开视线。
“你喜欢我。”柯泉缓缓道，“你想了解我……过去的我也是我……你即使可以不管我的过去，但是你也一定想知道我的过去，对吗？”
“是。”
“你有猜测，或者说，推测过我的过去吗？”
“有。”
“你的推测是什么？”
“……”
“让我听听。”
柯泉再次看向牧行，牧行也正直视着他。
“因为我还要赶火车，所以就五分钟吧。”柯泉唇角微微翘起，树影在他身上摇摆，淡淡的笑意似乎可被林间轻风随时带走，但又透出某种自信，好像已经料定某场博弈自己已经赢了，“你很聪明。你如果真的喜欢我，那你肯定能从我的反应，知道自己的推测是不是‘真的’吧？”
没想到这章稍微有点儿写长了，于是拆成两章了。这一章提前发出来，但是下一章还是标注第100章，并且明天就会更新下一章，到时候作话会有个本文的年终总结，谢谢大家一年的陪伴！元旦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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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100章 他相信宿命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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