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这所谓“大事”,我一个月前就知道了!
再回头看看自己做了四分之三又要重启的笔试题,气得我立马掐断电话那头的喋喋不休,把手机扔给温格,让他帮我静个音——但他也正在冲电话那头胡乱敷衍着自家过年二三事,心不在焉冲我比了个“拉黑”的口型,随手就把人屏蔽了,后来我也就彻底忘了刷过题后把老两口从黑名单放出来。
眼下,我只能顺着电话那头俩太上皇的脾气,抓紧检讨自己一时的粗心大意。
“行了,”老艾同志似乎是隔空大手一挥,命令,“你都没班上,天天在你那小屋子闷着,还不赶紧回家。”
我刚要自证清白,老艾同志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打断了我的“狡辩”,气势如虹道:“子虔正要回来,你现在就跟他回家吃晚饭。”
“我、不……”
我的拒绝还未出口就胎死腹中,屏幕一黑,只好无奈看向温格。
难得这次温格没和我争执“拉黑一事的责任划分”,一反常态的神色淡淡。
“回家吗?”
李子虔也依旧很有分寸地没迈进屋内一步,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反问。
此情此景,我突然有种自己被一股神秘力量“逼上梁山”的错觉,然后就“骑虎难下”了。
我知道,这句话如果放在我的中学时代,那我就是语文老师口中的又一反面典型——他一定会拿着我的作文本,重重一声拍在讲台上,在粉笔灰四散的朦胧中,在全班同学面前,指名道姓、怒我不争:“方艾艾!不是所有‘上’都能对应所有‘下’!上周我讲的成语辨析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你和李子虔我都是一样教的,怎么他就不乱用成语,你满篇作文都在成语乱飞?!……”
……唉。
“那我先回家了。”
是温格先出声打断了我的神游。
“啊?”
我还在恍惚,没能及时对上温格的脑电波。
温格却早已穿戴整齐,冲我一扬下巴,真就走了。他擦着李子虔的肩出门,似乎是有意对旁边这么一个大活人视若无睹。李子虔也目不斜视,头也不转,站定在门口等我。
我不懂两人怎么就突然从下午“阳光明媚”的氛围快进到了“零下十度”的不对付,而且砸李子虔头的是我,又不是温格。
我想叫住温格问一问,想了半天,欲言又止。
“我的车就停在楼下,你穿厚一点。”
李子虔脸色也不大好看,这个我能理解——谁被砸了头脸色都不会好看。于是我一边内疚一边又因为他的小题大做、斤斤计较而心情发闷,胡乱穿好羽绒服,默不作声上了李子虔的车。
没想到李子虔比我还闷。
一路上,他专心开车,连个音乐都不播,让车内安静得只有我窸窸窣窣、坐立不安的动静。
越没声儿我越紧张——李子虔似乎是很“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放过了我用拖鞋砸了他脑袋这件事,但我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反正一切都不对劲。
别人在想什么我不清楚,但李子虔这个人我可太了解了。
他就是占了张眉清目秀的脸的便宜,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都说“三岁看老”,李子虔打小就展现出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良好心理素质——
我记得一次院里的大孩子们下楼揸架,委派我当急先锋。虽说刚上三年级的我还没有学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句古文,但我已然拥有了“一马当先”的思想觉悟。
就在我势不可挡冲向敌方阵营时,不知被谁半道伸了个腿,致使我出师不利地摔了个大马哈,膝盖瞬间肿成馒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突发状况使得我方士气大挫,反正最后我们这群人被对面打得落花流水。
按理说,对于这样“没事找事”的小区团建活动,李子虔是一概不参加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在楼下看见我们这群“作案团伙”灰头土脸、夹着尾巴四下逃窜时,只不屑地撇了撇嘴,一个转身就上楼了。
悄无声息的转折发生半个月后。
我的膝盖刚刚消肿,已经彻底“好了伤疤忘了疼”,就在我溜着欢快小步放学回家时,余光一扫,看到当时那伙“敌方阵营”的一群人乌泱泱冲我撞过来。
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被寻仇,正要拔腿奔上楼,为首的“大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飞身扑过来拦下我,愁眉不展地哀嚎:“求你了,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这倒是让我始料未及,登时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眼见“大哥”就快哭抽过去了,只能眼睛一闭胡乱点头答应。
至于“大哥”为何金盆洗手、痛改前非,这是我们小区的一桩历史悬案——在我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中,是李子虔突然神经搭错了线,主动发扬互帮互助精神,每天一丝不苟地帮“大哥”一伙人写作业,连续写了半个多月,某一日又颇具服务精神地把写好的作业逐一送上门,恰恰好就送到了各位家长手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自那之后,我们家属院所有小群体间的友好团建活动都被明令禁止了——这也很能理解,毕竟“替写作业”事小,三年级的李子虔竟然能写五年级的作业事大!这让很多叔叔阿姨深刻反思了自己的家庭教育,得出的结论也很统一: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回忆到这,我突然没控制住自己的幽怨——谁让当年被大人关在家里头悬梁锥刺股的受害者里也有我一个,于是下意识横了正在开车的李子虔一眼。
不知李子虔是真的不闻还是佯装不闻,一伸手把车内暖风调高了几度,很是自然地躲过了我眼中射出的冷箭。
一想到按李子虔这王八蛋性格,很有可能在我们两家人面前先下手为强,告我砸他脑袋这一状,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要不到时候我就说他也砸了我脑袋呢?反正我有就医证明。
我越琢磨心里越没谱,可随着导航提示“即将到达目的地”,我不敢胡思乱想了,还是先解决迫在眉睫的事吧——快过年了,老方老艾同志年底案子多,脾气不大好,我得多备几套认错话术。
在回家这半个小时车程内,李子虔一直没有讲话。
我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与其说我懒得和他交流,不如说是李子虔的态度让我觉得我们现在有点不熟。
我又不是自热火锅,不能一个人自来熟。
就在我十分注意分寸、很是礼貌地和李子虔道别准备下车时,他突然叫住我:“方艾艾。”
“啊?”
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忍不住紧张起来。
“外套。”
他从后排抽出我一上车就扔过去的羽绒服,递过来。
“哦哦哦。”我忙不迭点头,想赶紧打发他独自溜回家,唯恐他突然来了兴致说“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叔叔阿姨”,然后冷不丁告我一状。
似乎是见我心思飘忽,李子虔脸色黯了黯,又沉默了。
“我上楼了啊,拜拜。”
我现在是“自作主张的辞职”加“理直气壮的拉黑”两件大山压在头顶,自身难保,顾不上李子虔脸色是明是暗,就算他频闪成了夜店灯球,我也只想赶紧回家,早死早托生。
可就在我嗖嗖嗖爬上三楼,又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敲了几遍门后,发现一个荒诞的事实——家里……没人。
老艾同志是叫我回家吃晚饭,但现在才三点多钟,这个时间老方和老艾还在上班呢,而我又出门出得太急,没带钥匙。
接下来等待我的应该是——坐等两口子下班,顺便在楼道里冻死。
我盯着门上钥匙孔,被自己没了工作后日子过得颠三倒四根本不记得今天周几,蠢哭了。
我在脑中进行“接下来去哪”的天人交战,李子虔已经停好了车上了楼。
他一眼看穿我的尴尬处境,站在二楼自家楼梯的拐角,不咸不淡发出邀请:“你来我家等吧,他们还要一会才下班。”
“不麻烦了。”我装作懂事地礼貌推辞,内心却翻了个白眼,他不是和我不熟么。
李子虔没多说什么,听到我的拒绝,略略一颔首,真就转身要走。
见他这邀请如此“蜻蜓点水”,我全身七经八络都堵得水泄不通,着急忙慌叫住他:“哎!”
李子虔又转回来,眉尾一抖,嘴角竟漾出点不甚明显的细碎弧度,这让他看起来温和又善良:“怎么了?”
他穿着件硬挺的米白色冲锋衣,没拉拉链,里面是件蓝到墨黑的兜帽卫衣,下身是同样线条流畅的纯黑运动裤,整个人逆在老式推拉窗外的冬日光圈里。
见他就那么安静站着,我突然有点恍惚,隐约觉得自己看到高中那会的少年李子虔了,也是话少得可怜,却锋芒难掩。
我一下走了神,看着悬浮在空中的灰扑扑的粉尘,凝固了般封印在这个楼道里,连同我多余的、芜杂的想法一起,缓慢冻结,言不由衷:“我还是去你家等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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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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