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陌生

角斗场的空气粘稠得如同血浆,硝烟与汗臭混杂,令人作呕。震耳欲聋的嚎叫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形的浪潮,拍打着场地中央那个孤绝的身影。

夏娃立于沙地,脚下是浸饱了血迹的泥泞。她的目光平静,越过面前喘息如牛的男人,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景物。

那壮汉挥舞着与他体型相称的钝重铁锤,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暴戾。他的眼神在说:这是一块待宰的肉。

铁锤裹挟着风声砸落。

一次。

两次。

第三次。

每一次,都被夏娃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避开。她不像在战斗,更像在空气中游弋,步伐轻巧得违背常理,将致命的攻击化为拙劣的表演。

“这娘们滑得像泥鳅!”看台上,粗嘎的嗓音吼道。

哄笑声四起:“躲得好!我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大块头!你行不行啊?连个女人都砸不中?”

下流的调侃刻意拔高:“抓着她!按住了!让大伙儿瞧瞧她到底有没有劲儿!”

这些声音撞在夏娃的耳膜上,却无法干扰她意志分毫。她的世界只剩下对手肌肉的颤动、重心的偏移、以及下一次攻击的轨迹。她的身体微微弯曲,像一张绷紧的弓。

男人的喘息愈发粗重,汗水迷了眼睛。他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而夏娃,依旧稳定如磐石。

是时候了。

在铁锤又一次挥空的瞬间,夏娃动了。她的动作骤然由极静转为极动,一脚精准地踹在男人支撑腿的膝盖侧面。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被喧嚣淹没。

男人惨嚎着失去平衡。同一瞬,夏娃手腕快速转动,一搭一扣,那把沉重的铁锤便已易主。

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借着夺锤的势头,手臂一挥——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铁锤的侧面狠狠砸在男人的天灵盖上。

叫嚣声戛然而止。

壮硕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一圈混着血色的沙尘。

死寂。片刻后,观众席才爆发出杂乱的喧哗。

“**!这都能赢?”

“作弊!她一定吃了兴奋剂!”

“该死的!老子的钱!”

夏娃站定,低头俯视脚下的失败者,脸上既无胜利的喜悦,也无杀戮的波澜。她只是随手扔开那柄沾了红白之物的铁锤,转身,迈步。

她的步伐依旧平稳,如同穿过一片无人的旷野,将身后的叫骂与质疑,彻底隔绝。

她走到角斗场边缘,付了她尚不理解却必须使用的“钱”,从一旁的小摊上取过一块最简单的面饼。摊贩是那位年纪很大的女人,脸上沟壑纵横,看到夏娃拿起食物,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沉默地低下头。

夏娃没有急着吃。而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咬下一口简单的面饼,味同嚼蜡。

她的世界没有性别。生育,是所有生命体最崇高的创造与传承。她的爱好是探索,是感知万物的奇迹。重复且无意义的劳动交由机器,剩下的,是对无尽未知的热爱与好奇。

一次与古老生物意志的意外共鸣,撕裂了时空。再睁眼,便是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衰败与死亡。这里的人被划分为“女”与“男”,而“女性”,意味着附庸与弱者。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归为“女性”,更不理解这个身份所承载的枷锁。

初来乍到,她因不懂“钱”的概念而被围困。那个男人眼中闪烁着精明的残忍。

“没钱?那就用别的偿还。”他打量着夏娃,尽管她体格健壮,那份异于常人的气质却成了弱点。“角斗场正缺新鲜货……像你这样的,表演一场就够还债了。”

于是,她来了。战斗不再是为了探索,而是为了最原始的生存。

面对这一切,她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这里的生存法则残酷而直接,但她深知,自己与这些人,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

她吃完最后一口面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孩子。”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是那个老摊贩。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复杂的怜悯,“你的钱,被他们克扣了大半。”

夏娃抬头:“克扣?”

“就是欺负你。”老妇人叹息,“见你什么都不懂,故意少给你。”

夏娃若有所思,声音平静无波:“我去把他们打一顿,钱会回来吗?”

老妇苦笑:“不会。他们会叫来更多的人打你。”

风卷着沙尘掠过,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老妇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低声道:“角斗场吃人不吐骨头,你这样的孩子,迟早要被榨干。我倒是知道个地方,也许……更适合你。”

“什么地方?”

“伯爵府。”老妇的声音压得更低,“她们在招保镖,破天荒地……只招女人。”

夏娃清澈的目光落在老妇脸上,没有立刻回答。几秒后,她站起身。

“带路。”

……

夏娃被带到城北。石墙高耸,隔绝外界的喧嚣。

古老的拱门下,刻着一枚徽章,是两朵交缠的蔷薇,永恒而又神秘。

“你就是那个从角斗场来的?”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夏娃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军服的少年——柔顺的金发,淡蓝色的眼睛,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我是贝娜。”她走上前,声音平稳而清晰,“你可以叫我贝娜伯爵。”

夏娃对上她的目光:“婆婆说,这里招女性保镖。”

贝娜唇角微扬:“没错。”她话锋一转,像随意闲聊:“角斗场的日子,不好过吧?”

“还行。”夏娃坦然,像是陈述天气,“只是,我吃不饱。他们克扣我的钱。”这个答案让贝娜略感意外。

“我这里能让你吃饱,也不会克扣你的工钱。”贝娜笑着说,话音里已有了挑战的余味。

“不过——”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贝娜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直刺而去。“不过,就看你够不够格了!”——她本以为会看到对方惊慌失措的脸。

然而,夏娃只是猛地偏头,利刃擦着她的发丝掠过。几乎在同一瞬,她一脚踹出,精准地踢在贝娜的手腕上。

“哐当——”剑柄脱手,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贝娜握住发麻的手腕,看着面前这个毫无波澜的女子,心中讶然。很快她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意。

“很好,”她满意道。

“你被聘用了。”

伯爵府的家业,自贝娜父亲因病身亡后,便由母亲索尼一手支撑。去年,她唯一的弟弟又在一场“意外”中身亡。按理说爵位应绝,可国王却亲自下诏,指名道姓由贝娜继承。

自那以后,城中人议论纷纷,有人称这是陛下开明,更多人则在暗中讥讽这位“女伯爵”,说她不过是一个政治的装饰。

于是,贝娜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面这些讥讽——她公开招募保镖,并且宣布:

“只要是女人,能打的,我都要。”

这话传遍全城,却无人敢应。直到角斗场的血雨腥风中,走出一位叫夏娃的女人。

……

贝娜打量着眼前这个平静得过分的身影,唇边笑意微敛。她从桌上拾起一柄匕首,在指间随意把玩。

“告诉我,你除了打架,还会什么?”

“不会。”夏娃顿了顿,又认真补充:“他们说,我的智力像七岁儿童。”

贝娜一怔,随即又露出那种带点玩味的笑容:“我倒是觉得,那些人智力恐怕连七岁都不如。”

从那天起,夏娃住进了伯爵府。

伯爵府的生活,与角斗场判若两个世界。

没有血腥,没有嘶喊,只有整齐的钟声、规矩的用餐时间和一片永远修剪得完美的花园。

夏娃每天的任务很简单——陪贝娜读书、训练,有时还要在傍晚护送她去音乐厅或议事堂。偶尔会遇到一些刺杀者,不过对于夏娃来说不足为惧。

她果然如自己所言,像个七岁的幼儿,对周遭一切流露出纯粹的好奇。

“看这件礼服,贝娜。”夏娃指着一件由繁复的蕾丝、紧绷的束腰和庞大的裙撑组成的礼服裙。

“怎么了?”这是我还没当上伯爵时的装束,贝娜心里默默说。

“它的设计目的是什么?”夏娃似乎很是好奇。

“嗯……彰显你的身份、优雅,以及……曲线?”贝娜有些难以回答。

“曲线?”夏娃眨了眨眼睛,“我觉得它的设计目的是,阻碍呼吸、限制行动,如果我穿上它探险,死亡率将上升三成。”

夏娃若有所思,“啊,这是一件自杀式服装啊。”

贝娜无奈揉了揉额角,一旁的仆役听得心惊胆战。

用餐时,夏娃的目光被桌上琳琅满目的银制餐具吸引。

“贝娜,这些武器是干什么用的?”

贝娜嘴角抽搐,低声解释。一旁的仆役心领神会,用一套复杂的流程,给夏娃切了一小块牛排。

夏娃略加思索,然后直接拿起手边最顺眼的一把叉子,叉起一整块牛排,送入口中。动作行云流水,效率极高。

席间一位做客的男性官员终于按捺不住,用故作优雅的语调嘲讽:“角斗场出来的人,果然粗鄙不堪。”他慢条斯理地摆弄着刀叉,“礼仪,是区分文明与野蛮的界线。”

夏娃咽下食物,平静的看着他,“在角斗场,像你这样的,早死了。”说着,夏娃在他面前晃了晃刀叉,“用‘文明’来定义冗杂的资源浪费,这叫什么?‘奢侈病’啊。”

官员的笑容僵在脸上。贝娜端起酒杯,掩饰嘴角不由扬起的弧度。

一场午后茶会,更是让夏娃陷入沉思。

贵妇与小姐们摇着绢扇,面色苍白,热烈讨论着如何凭借“晕倒”的优美姿态来吸引心仪男子的注目。

“贝娜,她们为什么要刻意表现得那么苍白又脆弱?”夏娃问道。

“因为这样才会惹人怜爱呀。”一位小姐替贝娜回答。

“我们女人家,想得太多会头疼的。把事情交给男人去操心,我们只需保持美丽和纯洁就好。”另一位小姐也这样说。

夏娃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和梗塞,她找到贝娜,用特意压低的声音说:“她们是自愿选择降低自己的智力水平,以换取□□权吗?这种行为在我们的世界,通常出现在求偶季节的某些低等雄性鸟类身上。”

然而她没察觉到的是,即使是她特意压低的声音,也足够让所有人听到。

刹那间,茶会陷入濒死的寂静。

贝娜起身,优雅地致歉离场。她牵着夏娃,直到走出很远,才在无人的回廊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真实的笑声。

“夏娃啊夏娃,你真是给我造成了大麻烦呢。”她眼波流转,其中却并无半分责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洄天

一世之尊

剑修,狗都不谈

万古第一战皇

国运:区区禁地,怎拦我绝世剑仙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再见伊甸园
连载中东门不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