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二十八分,陈溪青在最后一刻登车。
这是她离开宣城后,第一次坐上返城的火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陌生又熟悉。就像坐在不远处,背对她的父亲,那个早已不能再熟悉的背影,此刻带着比从前还内敛许多的陌生。
火车到达宣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乘务员打开车门的一瞬间,陈溪青看着父亲用他并不健硕也不修长的腿,第一个冲出月台,离开车站。
宣城不大,火车站和客车站相距不远,但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回郎溪的汽车了。陈溪青以为父亲是急着在车站周围找家便宜的旅店。可看他疾步如飞的样子和沿途行进的路线,她心中渐渐有了另外一个方向。
到了市人民医院的门口,陈溪青忽然脚下一软,在伸缩门的轨道上扭了一下。再一抬头,一抹影子在灯下焦急闪过,陈夫已绕过五号楼。
来不及检查扭伤,阿青跟在他身后,走向住院部。
夜里,医院的人不多。阿青只能等在门外,看着陈夫坐上电梯,才走进去。那是一部只在单数楼层停靠的电梯,阿青一边看着一边在心中默数。
“七、九、十一。”
当电梯门再次在十一层打开的时候,阿青从里面出来,站在标有二十七病区指示牌的下面。按照指引,左边是内分泌风湿免疫科,右边是皮肤科。
该去哪里,她心里没了谱。
“我去看过孩子了。你放心,她好着呢。有了实习单位,在特别高的大楼里。那大楼外面全是玻璃,白天阳光照在上面直晃眼。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瞧瞧。”
顺着病房里传出的声音,陈溪青迈步走向左边。
但这步子迈开前,她差一点儿,就退回到身后开合的电梯里。她听得出,事情远不是父亲去上海时叙述的那么简单。她甚至已经料想到那个令人害怕的结果。
可她还是去了。
躺在病床上的李翠香一眼就认出窗户上的那双大眼睛。
“阿青。”
“我知道你担心孩子。不是跟你说过了,她很好。”
“阿青。”
陈夫顺着那只病怏怏,结着红疙瘩的手,转身看过去。
一双噙泪的眼睛望着另外一双噙泪的眼睛,陈溪青推开了门。
“爸,不是说好给我妈一个惊喜吗?你怎么让她发现了。”
陈夫知道女儿的良苦用心,便也笑着说:“是啊,你妈的眼睛最厉害了。你的小阿青回来了,高兴了吧。”
李翠香点点头。
看着母亲脸颊上生出的大块儿红斑,陈溪青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丢到了火堆里,忍受着从未有过的煎熬炙烤。
母亲睡下后,她没再和父亲说过话。
这个晚上对陈溪青来说,无比漫长。她在心中反复衡量这个家庭对于突如其来的病痛有多大的承受力,也在衡量自己能不能挑起这个担子。
“爸,查房的医生几点上班。”
清晨的光亮填满了病区的走廊,经过一整夜,陈溪青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了一般,没了棱角。
“八点。”
她抬头看了看表,“我去办公室找下医生。”
陈夫站起身,挡在阿青面前,“孩子,回去吧。”
“爸,虽然我是个女孩儿,但是你相信我,我能行。”
陈溪青的手紧抓着父亲的胳膊,一阵不可置疑的力道顺着陈夫的胳膊往心里爬,他知道女儿下定了决心,不会有半点妥协。
医院里到处充斥着苯酚味儿,经过漫长的一夜,陈溪青已经学会在这味道里得到镇定。医生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
“你母亲得的是红斑狼疮。这个病,目前还没有痊愈的病例。不过,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死亡率比从前下降了许多。但是,我们会诊过,她属于急重症。”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好起来?”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模样清秀的姑娘,问:“你多大?”
“二十。”
“还在上大学?”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医生放下病例,“这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我听你父亲提起过你,他和你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有个好的未来。”
“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阿青有些激动,“作为医生,你现在是要我放弃救治我的母亲吗!”
“从医生的角度,我有责任提醒你,能减缓她痛苦的方法是血浆交换。但费用巨大,后期效果也没有量化标准。至于是否做这种有可能人财两空的治疗,要你和你父亲去商量。”
医生的据实相告无疑给李翠香判了刑,也给陈溪青的心套上了枷锁。离开医生办公室后,她决定先回上海。
父亲照例送她到车站,两个人却比以往任何时候话都少。
“爸,我走了。”
“唉,走吧。好好学习。”
到上海的那天早上,若不是铺天盖地的张灯结彩,陈溪青已然忘了,又是一年,她又长了一岁。
长吧,快点儿长吧。
她迫不及待需要长大,需要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
回宿舍的路上,她给周楠打了个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全然不顾和杨莉的约定,即使她痛恨这样
让她看上去十分卑鄙的依赖,但毋庸置疑,他又成了她无可替代的希望。
“喂。”
“阿青?”
“是我,许阿姨。”
听到许芳的声音,陈溪青反倒松了口气。
“你找周楠啊。我儿子相亲去了,没带电话。”
听到这个消息,再看看杨莉的空床铺,陈溪青心里突然空荡荡的,她故作轻松的说:“我也没别的事,就是给你们拜个年。”
“有心了。你也新年快乐啊。”
客套完,许芳便匆匆挂断电话。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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