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侃侃而谈的人像是被掐住嘴的鸭子，一时间无人说话。
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顾十昭。
此时起了风，经过的路人不约而同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顾十昭心中一沉，终于还是决定在今天就说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低沉。
“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方易水很疑惑，下巴陷在柔软的红围巾里，头向右歪了歪。
好可爱。
顾十昭走神。
但现在不是欣赏可爱的时候。
“就是之前，让你做跟班，是因为，我误以为你是我爸的私生子，所以才说要玩坏你……什么的。”顾十昭从不怯场，可这次说话却吞吞吐吐。
他敏锐感觉到，方易水的目光凉下来了，温和的表情也凝住，看不出是喜是怒。
顾十昭慌了，讲话也前言不搭后语：“真的很抱歉，一直让你跟在我们后面，还捉弄你，给你使绊子，强迫你转到我们班，还占用你的课后时间……”每说一项，金发少年的声音就小一分。
他突然意识到，几人之前的言行到底有多么过分，对于任何一个承受能力稍差的人来说，转学碰见这种恶**件简直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自己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原谅，但他却自私和可悲地以为，只要说出来，方易水就会无条件原谅他。
站在后面的三人原本在看好戏，真等顾十昭把这几个月自己做过的事列出来，他们才猛然发觉，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特别是知情不报的杜慈，面色正朝着铁青狂奔，天生上翘的嘴角都僵在可笑的角度。
方爸方妈的笑脸还在眼前，胃里沉甸甸的是一家人的好意。或许人家已经开始把他们当朋友，但他们却这样对待他，以不加证明的揣测和毫不在意的态度。
“我真的很抱歉，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不！要是我早点查证就好了，也不会……”
“用不着道歉，几位少爷请回吧，时间不早了，还不回去家人会担心的。”方易水没再听，而是直接打断。
这样的道歉没什么意义，只是在提醒他，他们确实不应该做朋友，是他自己也忽略了，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将围巾围好，好像这样就能抵挡心里的寒风似的。
方易水一一扫过几人的表情，果断地扭头就走。
“易水，我们……”顾十昭上前牵住他的手腕，面带恳求。
事实上，从他开始做梦起，就一直在有意无意避开和方易水的接触，特别是秋游过后，方易水对他影响太大，只有远离才能让他自欺欺人的保持着所谓嫡子的脸面，不被他所认为的私生子牵着鼻子走。
已经很久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却被长袖挡住，只能摸索到手腕的轮廓。
“说过了，请回吧，顾少。我本来以为，我们是朋友的。”方易水轻轻一挣，手腕就从顾十昭掌心溜走。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人群中。
顾十昭失魂落魄站着，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狗。
“我先走了。”沈慕寒率先出声，“我家司机来接我了。”他的表情一派轻松，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简亦熙的慌乱也无法克制，他怎么也没想到，来看戏的自己也变成了剧中小丑，此时看到沈慕寒干脆的离开，有些愤愤不平。
“阿寒你这么狠心吗？以后真的不和易水做朋友了？”
沈慕寒回头，嘴里的话没什么情绪：“我可从来没把他当过跟班。一直都是朋友。那次赛车之后，就是。”
简亦熙头一次恨自己喜欢仗势欺人，又爱表现。除开当事人顾十昭，就属自己最爱磋磨人，一开始不知让方易水碰过多少次软钉子。
“这么说起来，好像我也是，罪名没有你们二位重，大概率还有挽回的余地。”杜慈让沈慕寒一提醒，终于找回理智。
谁知道他一开始就知晓一切呢？只要他不说，这个秘密会被他带进坟墓里。
“公司还有事，我也先走了。”他看看表，走到街边上车后扬长而去。
“我们也走吧。”简亦熙拉过自己正在失魂落魄的“难兄难弟”，回到顾家的车上。
今夜，所有人都注定难眠。
*
方易水躺在床上，睁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不愤怒不难过是假的。但与此同时，也终于撕开了表面的平静，让自己的心落到实处。
一进校就遭遇莫名其妙的针对，顺从地成为几人的跟班，说到底，除了第一天，并没有吃过什么苦。之后了解了几乎每一个人的秘密，还一起演了一场算得上成功的话剧。
方易水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但他的话也有赌气的成分。当朋友什么的，说实话，他从来没想过要和他们当朋友，就算之后的关系一再缓和，甚至几人合伙帮他出气，狠狠惩罚了想要害他的坏人，他也没这么想过。
这样的开始注定是不平等的，对自己不公平。
与其成为校园风云人物的一员，他还是更坚持自己一开始的选择：当个透明人，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最好从来都没和他们有过交集。
这才是方易水的人生，平凡，安稳，而转学进圣路易斯，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变数。
就这样吧。他想。
*
周一。
天气越发冷了，学生们都换上了厚厚的大衣款制服，另加些御寒的配饰，也算是一片统一中唯一的亮色。
方易水刚在座位上坐好，沈慕寒就来到他桌前。
“今天放学想一起出去玩吗？我找到一家不错的甜品店，今天有限量蛋糕。”
“闹掰了也不用给他们补课了吧，所以要一起吗？我知道的，你喜欢吃甜的。”
方易水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在慎重思考。
怎么回事？怎么还过来主动问？
但沈慕寒确实是目前他观感最好的一个。他从来没让自己做过什么，就是有估计也是其他几个逼迫的，除了那次不提前打招呼的赛车，他从未以跟班的态度对待自己。
正是这个才让他犹豫。但凡是其他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以这种坦然的态度过来询问，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沈慕寒像是知道他的顾虑，反身坐在前面同学的椅子上，将手搭上椅背，下巴就自然而然地落在手臂上，歪着头看他。
他有一双澄澈的蓝眼睛，配上狼尾发型，确实像一只正满怀期待看着他的小狼，让人不忍心拒绝。
看出方易水的再次犹豫，他挑了挑眉，说道：“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易水。而且今天是草莓蛋糕特供，除此之外全场任选，我真的很想去，你能和我一起吗？”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得吃甜的，方易水这么对自己说。而且能入沈慕寒眼的甜品肯定特别特别好吃，他实实在在地馋了。
“那好吧，但是你请客。”他没抬头，声音小小的。
“那当然。”沈慕寒得了答复，也不过分纠缠，老神在在地回到自己座位，下一秒就打开手机回复消息。
寒：请将菜单上的所有甜品准备一份，啊不，五份！特供草莓蛋糕要十份！
甜心甜品：客人，两个人是吃不完的哦，我们家的餐品单份份量不小呢，而且提前做好会不新鲜哦。
寒：那你在后厨现做。
甜心甜品：客人，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可能不能满足您的要求哦。
寒：转账50000元
甜心甜品：亲，您的要求我们一定做到！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吗？
沈慕寒收起手机，嘴角噙着一抹笑，继续和老板娘商量细节。
目睹一切的顾十昭满脸黯然，趴在课桌上。
他刚刚也暗戳戳试探过，特意从方易水身边的过道过身。不知是不是眼角余光看见了，他还没走到近前，方易水就把头转去反方向，甚至把凳子都往里挪了挪。
简亦熙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深深叹气：“同病相怜啊。”他表面上在安慰，实际心里一片苦涩。
早晨进校门他看见方易水了，本想上去打招呼，哪知一看见他，少年就和见了鬼似的，从另一边飞快离开，速度快到要跑起来。
“但这不公平！凭什么沈慕寒就没事，我们俩就这么被排斥！”简亦熙心里是很愧疚不假，但俗话说得好，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朋友的成功更令人心寒，甚至生气到开始直呼其名。
十几年的好朋友，现在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沈慕寒绝不是完全无辜的！
“难道他们的相处模式，和我们不一样吗？”顾十昭喃喃道。
“那阿昭的意思是，我们跟踪他们，和阿，咳，沈慕寒取取经？”简亦熙自认为说出了顾十昭想要说的话，一刻不停开始撺掇。
顾十昭只是在自言自语。昨晚他对自己之前的行为做出了深刻反思，问题找出来一堆，却怎么也没找出让方易水原谅自己的方法。
换成自己是方易水，被人无缘无故这样对待，他绝对一辈子都不要再理他。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看看正常的相处模式？
“我才不去呢，跟踪这事我绝对不会再干第二回，掉档次。”顾十昭回到。
“行吧，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之后再想办法吧。”简亦熙撇嘴，手指卷着头发，一幅不在意的样子。
下午，甜心甜品门前，早上说好不去的两人，毫无意外地在门口面面相觑。
早上：跟踪太掉档次，我才不干第二回。
下午：一回生二回熟嘿嘿。
本章关键词：朋友。不是，你们是真想当朋友，还是想当别的什么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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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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