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帮我倒杯咖啡。”
“太凉。”
“太烫。”
“太苦。”
“太甜。”
方易水好脾气地又端来一杯，顾十昭才勉强满意。
“这杯还行，但是我不太爱喝咖啡，你去帮亦熙倒吧。”顾少翘起二郎腿，轻抿一口，嗯，确实还行。
今天是圣路易斯一年一度的社团活动周。当然，这是通俗的叫法，它还有一个高大上的名字，叫“秋日庆典”。
只要学生入学，从高一到高三，每位同学至少要选择加入两个社团，每次活动期时长一年，满一年后才能更换社团，且高三学生也必须参加，这关系到学生能否顺利毕业。
而这个秋日庆典，就是提供给新入学学生了解社团的绝佳机会，每个社团都卯足了劲，想要在这天多吸引一些新生加入。
不出意外的话，方易水是失去这个机会了，他作为跟班，不得不随时跟在四人身边，只能对着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眼馋。当然，这是某些人的想法，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脸上失落的表情，乡下来的土包子肯定很期待这些上流社会会喜欢的时髦社团吧？
事实上，方易水完全不在意。
他甚至有点不理解强制高三生参与这些活动的意义何在，他们不用考大学的吗？但当他在班主任办公室的毕业意向表中看见班上绝大部分同学都是出国或者保送以后，他收回了这种想法。
嗯，挺好的，接着奏乐接着舞！
因此他对跟在四人身边毫无异议，更别提失落了。
顾十昭看见他平静的表情，有些不忿，就给他安排了上面所谓“十分重要”的倒咖啡活计。
今天上午他的任务是跟着顾十昭和简亦熙，他们选了同一个社团——咖啡品鉴社。
方易水承认，这点有些秀到他了。
你不喜欢喝咖啡，选什么咖啡品鉴社？
但他面上表现的十分顺从，并不尝试着去反驳，而是走到简亦熙边上，端起了他面前的手冲咖啡壶。
长长的细管壶颈颇具复古风格，配上咖啡浓香和缭绕的热气，确实有几分意境。
“不用给我倒，我也不喜欢喝咖啡。”简亦熙颇为不耐地摆了摆手，望眼欲穿的等待着些什么。
方易水乐得清闲，刚站到一边，顾十昭就又对他招手。
“再倒一杯，试试别的花样。”
在少年认真调制咖啡期间，一名学生端来一个托盘，恭敬将两块看起来就可口的咖啡蛋糕摆在了两位少爷面前。
“暑假刚研制出的新品，等待您的检阅。”
方易水耸动着鼻头，寻找这股香味的来源。
顾十昭原本对方易水的平静态度有些意兴阑珊，此刻看着他矜持嗅闻的样子，终于来了兴趣。
“你不会以为，咖啡品鉴社只品鉴咖啡饮品吧？我们追求的是对优秀咖啡豆的极致挖掘，这咖啡蛋糕就是其中一种。刚刚那位同学是高端甜品世家的大公子，做蛋糕技术一绝，你想尝尝吗？”
比顾十昭的话更有诱惑力的，是简亦熙享受的表情。
作为顶级的有钱人，简亦熙吃过的好东西绝对不少，能让他也露出这种表情的，味道肯定是绝佳。
方易水承认，自己有些动心了。他的爱好不多，爱吃甜的就是其中一个，以前每次考试满分，他都会央求爸爸给自己买一个老式小蛋糕。很便宜，用廉价的粉色塑料盒装着，用的是五颜六色的植物奶油，会把舌头染上颜色，吃多了嘴里还会返上点苦味，但他总是乐此不疲。
此时简亦熙已经将巴掌大的蛋糕吃完，开始和做蛋糕的同学交流心得。而顾十昭的那块还放在那里，看着蓬松柔软，甜蜜里掺杂着淡淡的苦香，引得少年的口水开始分泌了。
然而他一抬眼，就撞上了顾十昭戏谑的眼睛。
“确实很想尝一尝，不过不夺人所爱，还是请顾少品尝吧。”
才怪，我快馋死了！
“哦？可我想请你试试怎么办？”顾十昭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指，看上去对蛋糕完全不感兴趣。
“真的不用了，我只是喜欢这种咖啡和奶油混合的味道，并不喜欢吃甜的。我最讨厌吃甜的了。”方易水露出了标准的微笑，光速收回了刚刚对蛋糕的所有垂涎。
天天装模作样端着咖啡的人说自己不喜欢喝咖啡，那我也可以说我不喜欢吃甜品！
看着方易水完美如面具的表情，顾十昭完全看不出是真是假。念在这几天他没说过什么假话，顾少大手一挥，“没吃过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呢？我命令你吃下。”
蛋糕的微微热气已经散尽，再好吃的蛋糕都会变成甜腻的一团，估计能让不爱吃甜品的私生子更加恶心。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满意地看着方易水如临大敌地端起了盘子，忍辱负重地将蛋糕送入口中，再面如菜色地艰难咽下。
他甚至渗出了眼泪。
顾十昭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恶意总能在方易水身上放大，看看他这样子，多有意思。
慢慢放下蛋糕，方易水连忙摇手表示不想再吃，还捂住嘴大退了一步。
不能再吃了，太好吃了，他怕自己原形毕露。
“你必须吃完。”顾十昭看见少年放在身侧的手捏紧又颤抖，最后还是端起盘子，缓慢地将蛋糕一次次送入口中。
“底下的奶油也不要忘记，吃干净。”顾十昭目光幽深，与黑皮少年肤色相同的深色蛋糕一口口送进柔软的唇里，偶尔溢出的一点纯白奶油总及时被他慌乱舔去，他吃的这样慢，好像在忍受什么酷刑。
吃尽最后一点奶油，少年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露出几欲作呕的表情后夺门而逃。
顾十昭这几天一般般的心情突然变得十分美妙。
简亦熙终于说完了话，惊讶地发现小蛋糕居然没有了。
“阿昭，我的蛋糕呢？每次你都会留给我的，这次怎么偷偷吃掉！”
“这个啊，黑皮最讨厌吃甜的，我逼他吃完了，现在估计去厕所吐了。”抿了一口手边的咖啡，顾十昭皱了皱眉，有些凉了。
身后十分有眼力见的社团成员连忙上前为他换了一杯。喝过之后，他的眉心皱得更紧了。还不如黑皮给他泡的那杯凉掉的，好难喝。
方易水狂奔到走廊尽头才慢慢停下来。
还好自己演技精湛，再多待一秒他就要露出回味的表情了，这可不妙。
以后这样的惩罚请多来点，能细细品味好吃的甜品什么的，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看向走廊玻璃上的反光，他发现自己勾起的嘴角怎么都下不来。伸出两只手指将嘴角往下摁了摁，他才走进厕所打开水龙头，捧起清水往脸上抹了一把。
做戏还得做全套啊，这可是跟班的生存法则。
*
“怎么这么久？”
此时人流量达到了高峰，大多是冲着两位少爷来的，顾十昭对那些凑上来的莺莺燕燕烦得很，可方易水老半天还没回来。
“清洗了一下，免得影响到简少。”黝黑的脸上淌着水珠，唇瓣有些苍白，但他精神状态还算好。
简亦熙仍旧不适地退了一大步，虽然没有闻见味道，但在他的想象里，方易水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股呕吐物的酸臭。
“快带他走，我要没办法呼吸了！”简亦熙连忙摆手，屏住了呼吸，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憋昏过去。
“真拿你没办法，黑皮，跟着我。”正好顾十昭早已受不了此刻拥挤的人群，巴不得赶紧离开。
有人想要跟上，却被他眼里隐藏的薄怒吓退，讪讪留在了原地。
方易水向来很会察言观色，也注意到了他眼里有些压抑不住的怒意，联想到顾十昭平时的优雅王子作风，他有些惊讶。
有些人似乎并不如表面上那样镇定和从容？真有意思。
顾十昭要带少年去沈慕寒所在的社团——模型制造社。虽然方易水已经多次拒绝过，但他越拒绝有人就越来劲，原本只是个想法，现在变成了非去不可。
路上遇见游泳社团的人在做展示训练。社员身姿矫健，如鱼得水，不免让少年多看了两眼。
离开家乡已经有一两个月了，看见这么多水，他很怀念那种能在海里无忧无虑畅游的日子，但是这里和海边还是不一样，没有风，也没有浪。淡淡的消毒水味也失了那股原始的腥咸，没有任何挑战性。
注意到方易水的在意，顾十昭停了下来，意有所指。
“怎么，感兴趣？听说你是从边海城转过来的？想加入？”或许方易水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原地站了两分钟，一直看着游泳池出神。顾十昭觉得这是个套话的大好机会，紧盯着他不放。
“是的，但我没什么兴趣。我游得比他们好多了。”方易水也回过神，下意识答了一句。又觉得这样听起来有点自大，不太妥。可想到刚刚几个社员的动作，挥臂不够有力，身形不够流畅，确实不如自己。
“就你？吹牛的吧。”顾十昭上下打量了在学院制服包裹下有些瘦弱的方易水，转过身发出了大笑。
看着顾十昭的背影，方易水无奈摇头。
宁可相信他讨厌吃甜品，也不相信他真的游泳很厉害，这种人怎么混成校草的？
“游泳冠军，还愣着干嘛，还不跟上本少爷？”金发少年回头，催促还在原地感慨的方易水。
“来了来了。”黑皮少年收起了心中万千思绪，大步跟上。
傻点好啊，傻点好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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