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最初。
听见简亦熙的声音，顾十昭下意识就往房里躲，打开左边的门一看，入目是方爸方妈的简易婚纱照，直接把他震出门。
眼看着来不及，他只能扭身躲进对面的房间。
这间房属于方易水，里面东西不多，很简洁，一张书桌，一张床，还有一个大衣柜，全是实木材质，看着很可靠。他思来想去，自己这么大的个子，也只有躲进那个大衣柜才保险。
房门敞开着，隔音并不好，客厅里的对话在衣柜里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而在听到简亦熙疑似喝了自己喝过的牛奶后，顾十昭的脸简直像便秘一样难看。
但他没恶心太久，因为不一会儿，门铃又响了。
他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衣柜门口停留片刻，又归于寂静。
这大柜子质量还不错，推开柜门时没有声音。顾十昭轻轻推开一线，正对着着急忙慌往床底下滚的简亦熙。
他把呼吸声都收到很浅很浅，生怕被发现。
这回门口的低声对话就听不太清楚了，只能感受到有两个人进门，方易水又去了对面的房间，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
熟悉的情节再一次上演，这该死的门铃又响起来。他毫不意外的听到越走越近的脚步声。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关门啊！
这脚步从衣柜流连到书桌，最后停在窗边。
衣柜虽大，如果要小心不碰到里面的衣服，能躲避的空间实在是有限，顾十昭只能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柜子里有一件雪纺质地的衬衣，料子很轻，随着他的动作，在裸露的胸口皮肤上刮蹭。
这还不够，整个衣柜里都是方易水衣服上的淡淡草木清香，让人沉醉。奈何他的膝盖实在是不给力，在又一次躲避这件雪纺衣服的抚摸时，不慎磕到了衣柜底的木板。
昨天磕伤的膝盖还没好，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他“嘶”地泄出一口气。
索性他很快就调整好了位置，又趴在柜门上细心聆听着屋外的动静，不料耳朵才刚贴上木板，衣柜门就被猛地一把打开。
简亦熙居高临下，用一种逮色狼的表情怒视着他。
开始两个人还能注意压低声音说话，直到简亦熙也闻到那股淡淡的草木清香。他低头看衣服上蹭到的床底的灰，突然感到很不公平。
原本的温馨时刻被突如其来的访客打断，顾十昭也很恼火，此时看着他那一副不忿的表情，更是怒火中烧。
简亦熙盯着那身明显不合身的睡衣，再也克制不住：
“你穿着谁的衣服，啊？你怎么敢穿易水的衣服，还躲在他的衣柜里？”
“那又怎么样？没想到吧，你刚刚喝那杯牛奶还是我的呢！”
或许是踩到了对方的痛脚，两人像斗鸡一样扭打起来，终于将在门外聊天的主人惊动。
门外。
房内突然传出很明显的砰砰作响的声音，既有砸到木头上的，也有砸到肉上的。
顾不上关门，方易水起身向房间跑去，可别伤到个好歹。
一进门，就见顾十昭身上的扣子已经崩掉了好几颗，领口大敞着，上面还有不知哪来的红印，在两人激烈的打斗下若隐若现。
这样一对比，环着手臂靠在墙边冷眼看戏的沈慕寒就格外显眼。
“慕寒，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拉架啊！”方易水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不明白沈慕寒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况且简亦熙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见方易水催他，沈慕寒也没什么表情，还是等方易水孤身冲上前去，他才屈尊降贵的迈动步子，可有可无的前去拉架。
可这两人也不知道是别扭个什么劲，方易水一来，原本粗鄙的叫嚣就全吞进肚子里，只是闷头打架。
沈慕寒这么大的个子，一时半会儿都有些扯不开，连打算一直站在门边看好戏的杜慈都看不下去了，他怕方易水被误伤，也赶上前去帮忙。
三个人合力阻止，才把胶着在一起的两人分开。他们面色发红，喘着粗气，那模样不像是过去的好友，反倒是今世的仇人。
简亦熙引以为傲的银色长发变成鸡窝，地上还散落着不少，颧骨上一块不小的红印，有变青的趋势；顾十昭昨天蹭破的额头又开始流血，胸膛上好几道抓痕，也是凄凄惨惨。
就在这难得的冷静期，方易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边注意着正在对峙的两个人，避免他们再次打起来，一边用右手从裤袋里摸出嗡嗡作响的手机。
由于是单手划开，不小心摁到了外放，关林晚温柔的声音就从扬声器中传出来。
“小水，叔叔阿姨说今晚不回家，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来陪你？”
方易水正欲作答，抬头却发现原本反目成仇的两人，以及原本袖手旁观再冷静不过的另外两人，都同时摇着头，不稳重的简亦熙，甚至疯狂的摆着手，示意他不要答应。
方易水犹豫片刻，直觉现在的形势已经足够混乱，不能再多容纳一个人了，于是委婉的拒绝了他。
“那好吧，如果害怕的话，就打我的电话哦，我一定第一时间赶过来。”关林晚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有什么失落。
被四双眼睛盯着自己打电话，方易水特别不自在，也只能急忙干笑着回复“啊，好的，没问题。”就匆匆挂断。
待他把手机放回裤袋里，房间里一片寂静。
原本整洁的房间一片狼藉，特别是衣柜里有些衣服被带到地上，四处也散落着一些打斗的痕迹，方易水默不作声，蹲下身来收拾。
原本怒气上头的两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上次的事情还没过去，这回又把人家的房间弄成这样。
但现在什么道歉都显得多余，他们也忙蹲下身帮着一起收拾。
方易水的衣柜是悬挂式，绝大部分衣服都是挂着的，但还有一些贴身衣物放置在衣柜角落的收纳箱里。
当时顾十昭是被简亦熙抓着领子狠狠拽出来的，估计是不小心带出了角落里那个收纳箱，现在里面的东西翻到外面，特别显眼。
但几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它们，不好意思自伸手去捡，更有甚者，顾十昭看着看着居然还脸红了。
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愧疚。
“把你脑子里那些没用的废料收一收！”简亦熙捡着捡着又挪到顾十昭附近，恶狠狠地在他耳边警告。
方易水蹲在地上，把最后一件衣服放好，突然觉得很搞笑。
这种妈妈爱看的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不是他促成的，因为他根本没想让人躲起来。
他看也没看房里的一群人，走到茶几旁坐下，此时的红枣茶只剩温热，他大大喝下两大口，希望能消消自己突如其来的无语。
其实他也不知道，向来冷静的自己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差，总是会被一些小事勾起焦虑。
四个人宛如做错事的小孩，站在茶几面前低着头，看着脚上的拖鞋。哦，还有一个人没有拖鞋。
杜慈和沈慕寒还好些，另外两个人头都快低到衣服里去了。
“愣着干嘛？坐下呗，刚刚打架的劲头哪去了？”
话一出口，方易水才发现自己的话是带着情绪的。
这不由得让他一怔。从小到大方易水都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不止在于他心地善良，情绪内敛，还在于他总能把外界给自己的情绪自内部消化，从而达到一种，好似什么事情都不能影响他心态的境界。
就好比最初给他们当跟班时，就算他们态度再差，对他呼来喝去，他也总能泰然处之，并且完整的处理好他们丢给自己的种种难题。就是这态度总让他们气得牙痒痒。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得外露了，好像在他们面前，自己自然而然的就会露出本来的态度，来不及修饰，就那么发泄出来。
而这是当时跟关林晚形影不离，抵足而眠时都没有出现过的状态。
他心里思绪翻涌，只能起身去厨房又拿来几个玻璃杯，给每人都倒了一杯茶。
窗外大雨还在下，客厅的灯光好像是唯一的孤岛，在暗夜中长明。
刚才那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他也不在意，看简亦熙一直在捂颧骨的伤，他长叹一口气，从冰箱拿出一些冰块，又找出医药箱，给两个挂彩的人上药。
顾十昭额头的包又肿起来，让俊美的脸庞失色几分，看着有些可怜，却让他心里最后一丝对昨日冒犯的不快也散去。
“所以，之前的道歉，你……”顾十昭小心翼翼看着他，从他敛下的眸色中寻找着微弱的可能。
“我能理解你们的好心。但我也需要被正视，被尊重。当然，如果你们还把我当跟班的话，当我没说。我大概还能服务你们到这个学期结束。”方易水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很沉。
见顾十昭想要反驳，他又迅速接上：“但是，如果你们把我当同学，当朋友。那就正视我第一名的实力，以及愿意为梦想付出的努力。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我自愿，自发，并且从心底里想要达成的。”
讲到这里，他话音一顿，使了个小小的心眼。
“那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这是二选一的问题，只能有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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