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不是吧阿昭，你要哭啦？”
方易水弯腰低头去看顾十昭隐隐有水光的眼睛，不可置信道。
“才，才没有呢，我可不会哭，算你厉害而已！”
顾十昭喝一大口水掩饰自己的震惊。怎么会，他明明苦练技术好久，怎么还是输得这么惨！还是在方易水有意放水的情况下。
他看得清清楚楚，刚刚那局最后一个大招方易水忍住没放，而是一点一点放小技能，在丝血的情况下把还有大半管血的他给磨死了。
这样都打不过，自己真的好没用……
而且好丢脸，刚刚他信誓旦旦说自己很厉害，结果，被碾压。
“没哭那就最好了，我就是潜意识里觉得我很会打游戏嘿嘿。”方易水低头喝一口珍珠奶茶，感觉手心微微发热。
打游戏就像一种本能，身体自然而然动起来，行云流水到不可思议。
其实顾十昭真的有在断断续续练习，甚至昨天晚上还突击到一两点，本以为能炫耀一波，结果又成了手下败将。
他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走，玩别的去！”
赛车，射击，轮盘，钓鱼，还有小孩子喜欢的跳跳岛，顾十昭都无一例外地输掉。
一篮子硬币只剩下最后几颗，基本所有能体验的他们都已经尝试过，只剩下最后一项——投篮。
铁制闸门缓缓打开，棕色的篮球从上方倾泻而下，触底后弹出小小的弧度。
方易水很少打篮球，他更擅长沙滩排球一类在海边就能做的运动。而且他个子不高，在这类运动中并不占优势。
好在他脑子聪明，手感也好，刚开始还能跟上节奏，倒是和顾十昭不相上下。
而顾十昭这边要好得多。他手掌大，抓球也稳，这点距离根本不在话下，几乎个个都是空心篮，速度快到球都来不及从篮筐落地。
但到篮筐开始移动的关卡，方易水渐渐开始力不从心了，没丢几轮就彻底落败，铁网一挡，游戏结束。
顾十昭倒是越战越勇，还吸引了一批前来围观的小学生。
这次的游戏厅比上次大，灯光也不一样，方易水却觉得这个认真的侧脸好像在哪见过。这双手也像握着球一样抓着体积更小的摇杆，在坚持着些什么。
很快，所有关卡结束，虽然没有破纪录，却也是圆满完成。比起中途退出的方易水，他终于赢了一回。
青年碧绿色的眼睛在昏暗中锁定方易水的面庞，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些认可。
方易水很上道的高高欢呼两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顾十昭终于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却奇妙地让方易水移不开眼睛，嗯，好像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顾十昭，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在记忆里找不到对应点。有点遗憾。
“想什么呢？”顾十昭让他直愣愣的目光盯着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地转开话题，“还要继续玩吗？”
方易水摇摇头，感觉指尖有一层浅浅的灰尘。
“我想去厕所洗个手。”他答道。
“啊？哦哦好的。”顾十昭一愣，将空篮子还到柜台，跟着方易水往外走去。
*
“阿昭，你接下来有其它安排吗？”方易水可能顺带抹了把脸，长长的睫毛有点湿。
顾十昭盯着他的眼睛目不转睛，老半天才想起来回答问题：“如果小水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陪你去。”
方易水抿出一个笑，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期待：“刚刚我在厕所听见有人说，晚上八点，江边有音乐喷泉。我们一起去看吧？”
*
央市的节奏很快，江边却是难得悠闲的好去处，骑自行车的大爷，求着父母买花灯的小孩，背着吉他认真歌唱的歌手，以及远远开过来镶着蓝色灯条的游艇。
坐在江边的石阶梯上，随着歌手温柔的歌声舞动手机的灯光，静谧和舒适沁入心脾。这是许多平凡瞬间中的悠然一幕。
顾十昭几乎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他讨厌拥挤，讨厌吵闹，如果非要来的话，他也不会选择坐在坚硬又不知道是否干净的石板上，而是坐在游艇的豪华包厢里，品着高级红酒和食物，对普通人的放松和娱乐不屑一顾。
但现在又有点不一样。这是和方易水待在一起。
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什么都可以变得有趣而生动，治愈自己从小到大的王子病，变得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所有的嘈杂都变成背景音，这种在公共环境下贴近的亲密，模糊了绝大部分背景，只能看清近在咫尺的人的眉眼，干净又好看。
方易水端着一杯甘蔗汁，杯壁结出厚厚的白雾，给夏天送来一阵带着甜的清凉。
他专注地听着歌，遇到熟悉的地方还会轻轻哼唱。
突然，放肆歌唱的歌手匆忙谢幕，广播里传来稍显模糊的女声：“各位观众请注意，今晚的音乐喷泉表演马上开始，请观众们远离栏杆，避免淋湿或落水……”
这段广播重复了好几遍，几乎是在声音停下的第一秒，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平静的江面涌起高高的水花，让本就凉爽的岸边又降温几度。
从来到这里开始，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段沉默里，有些心照不宣的微妙在流动。
喷泉升起的那一刹那，旁边群众的惊呼才终于打破这种薄膜似的气场，像是戳破了其中某个角落，世界原本的声音终于在耳旁响起。
方易水看得很认真。这是他第一次看音乐喷泉，五彩的灯光和水柱随着音乐上下翻飞，随着音调的升高达到最高点。
细小的水珠倾泻而下，扑到面上的凉气猛然冲破记忆的围栏，在悠然下落的水柱中滑至看不见的角落。
顾十昭也平静下来，欣赏着这场水上表演，没有注意到方易水骤然变深的眼神。
但这表演却是让人看着心情爽快，也没什么技巧，但造景能力很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进入了音乐的情绪里，目不转睛。
音乐渐歇，周遭的气氛也终于流动起来，方易水喝完最后一口甘蔗汁，摇摇杯里的冰块，有些遗憾。
“要再给你买一杯吗？”见他面上似是意犹未尽，顾十昭赶忙问道。
“不用啦，太甜会蛀牙。”顿了顿，他问道：“你觉得喷泉怎么样？”
顾十昭没思考，脱口而出一个“还行。”
方易水没做评价，只是将杯子远远丢进垃圾桶里，不偏不倚。
“我也觉得很好看。走吧。”
顾十昭回头看尚未平静的江面，没了绚丽的灯光点缀，只翻腾出一层浅浅的泡沫，瞬间黯淡。
*
顾十昭没有问方易水的志愿，这让他睡了一个好觉。可惜，一大早就有客人拜访。
方易水打开门，看见杜慈端正的脸，刚准备侧身请他进来，就被他锐利的目光牵制住，迟疑着握住门把手，没有下一步动作。
“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杜慈干脆打断。
“你恢复记忆了。”他笃定道。
方易水的演技并不高明，短暂的惊讶没有逃过杜慈的眼睛。
他向前一步逼近，毫不意外地看见方易水大退一步，目光有些许茫然。
杜慈的嘴唇翕动片刻，抬了抬右手，却终究也没说出他想说的话，只是颔首：“那么我先离开了，之后见。”
至于是多久之后再见，他并没有说。
而方易水一家，在某个早晨，人去楼空。
留下的只有邮箱里并不那么正式的一封邮件，却成功让所有想要去找他的人四处碰壁，安安分分的等待着那一天。
展信佳。
我恢复记忆了。但或许没那么快能接受你们的感情。我需要一个人待一段时间，也不要试图去找我，不过还好啦，以你们现在的手段，也找不到我。如果可以，也请少去打扰我的爸妈，他们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只知道我念完大学会回来。当然，如果你们能遵守这封信的约定，我会认真考虑我们之后的关系，不会再逃避，就让我安静一段时间吧。
*
四年后，央市机场。
行李转盘骨碌碌运作着，高挑的黑发少年一手摘下颈枕，一手快速回复消息。
早上好：今天回国吗？飞机落地了吗？
方易水：嗯呢，在等行李呢。
早上好：我猜有人会去接你。
方易水：不一定吧，我爸妈没来，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早上好：YS35608，对吗？
方易水：等等，你怎么知道？
手机叮咚一声，传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正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好看的黑发俏皮地翘起一绺，完美适配他此时的迷糊表情。
早上好：欢迎回家。
“什么回家，他是什么意思？”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方易水看准自己的行李箱，连行李车都顾不上拿，拉着两个大箱子就闷头往外冲。
所幸机场拥挤的人潮里并没有出现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他深深舒了口气，走到出租车排队区，欲盖弥彰地扣上卫衣帽子，压住好看的眉眼。
车门在身前无声打开，像是松开心里最后一根弦，他蓄力将行李放进后备箱，瘫在座椅上放空大脑。
“先生，您要去哪？”
“不说话吗？不如，跟我回家吧。”
原本松懈的姿势一顿，方易水将目光投向光亮的后视镜。
那方狭小的空间里，赫然映出一双碧绿色的笑眼。
——全文完——
断更后复健实在是痛苦，正文就写到这里，可能会补几章番外，交代一下之后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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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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