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走向灵堂的过程中,院里突然席卷来了一阵狂风,乌云也遮住了院落顶上那小小的一方天空。
面对这突变的天气,辛玄皱着眉眯着眼,看见顾章那蓄起的长须在风中被吹得颇为狼狈。
宋岱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发呆,扯着人就往灵堂里冲,室内肯定风要小一些,没必要在这院子里站着吹风。
到了灵堂里,风把房间里的麻布装饰吹得猎猎作响,靠近外侧的蜡烛已经被熄灭了一些,堂前的长明灯还在风中挣扎摇曳,灵堂里的顾家人有些惊慌地前去阻挡长明灯前的风。
长明灯被视作灵魂寄托之所,是停灵仪式里的重中之重,顾家后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长明灯熄灭。
还好这阵狂风起得快,去得也快,那盏小小油灯的灯芯摇曳着,拖拽着整屋的人影嘶吼了片刻,也就随着狂风渐歇而安静下来,像这棺里的灵魂终是陷入长眠。
只是顾家宅院里的混乱没有就此停下,听到顾家后院传来的嘈杂之声,宋岱的眉头也不免皱起。
两人从灵堂中又走了出来,顺着后院的声音看去,已经能够看到火光与烟尘,原来是因为丧事挂起的灯笼在狂风歪斜之中被吹得着了起来。
刚才的风大,大家都不免找避风处躲避,于是等顾家奴仆发现的时候,灯笼一旁的木头连廊全部烧了起来。
木头一旦烧起来,温度就高了,火也难灭了,顾家上下都忙着汲水救火,辛玄看了火烧来的方向,果断去问了顾章,然后和宋岱一起把木头连廊通向灵堂的部分踹断拆除,扯掉房屋间连接的麻布,至少不能让火蔓延到灵堂所在。
火起的时候毕竟是白天,四周的邻居有水的也都送来,最后木头连廊几乎被烧完,火撩过后院一些房屋,但终究房子都还能住人,火也被灭了。
看着被火烧的一塌糊涂的后院,被扯下的一些白麻布狼狈的挂在院中被火撩得树叶焦黄的树上,辛玄突然想起了顾恺之做过的诗,“火烧平原无遗燎,白布缠根树旒旐,投鱼深泉放飞鸟。”
吟完顾恺之与他人共做的联句,辛玄便准备去给顾老好好上一炷香,之后便可以离开了。
然而他一转身就看到面色复杂看着他的顾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刚才要背这首诗?”
辛玄感觉这人实在奇怪,但毕竟来人家做客,顾家又在治丧,也不想跟人起口舌矛盾,就好好地解释了一下,“刚才情况紧急未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辛道公之孙辛玄,我祖父与顾公曾以书画相交,晚辈今日来上封偶然得知顾公之事,便来吊唁一番。至于刚才的诗,我自然是因为知道顾公生平最推崇顾恺之的画,觉得这几联未免有些巧合,若是您觉得不妥,晚辈很抱歉,方才实在是有感而发。”
听着辛玄的解释还算得上真诚,顾章僵硬的脸渐渐缓和,“你刚才第一时间就想到阻止火烧向灵堂,是我应该替家父感谢辛郎义举。”
“当不起。”辛玄总觉得顾章的谢意并不诚心,也不想接,而顾章接下来的发言却更让他惊讶。
“我听说过你,师从刘公是吧,前几年刘公在姑臧时我就听闻他有个小徒弟,处事机敏,善算能断,不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宋岱抱臂不爽地看着这人,感谢说得像是不情愿,请人帮忙一点也不客气,真想替辛玄直接拒绝。
辛玄眉头也微簇,但想到自己来上封想调查的事,已经最开始看到顾宅治丧时怀疑,还是没有直接拒绝,“我年纪小,师长们对我多有谬赞,顾君不若先说说是什么事,小子能帮自然愿帮。”
顾章听到辛玄的话后,僵硬的脸上好像逸出一些笑意,但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能让人看清,只能看到他轻启嘴唇说着,“刚才火灭后,我发现家父所藏的一副顾恺之真迹消失了,想请贤侄帮忙调查一二。”
顾恺之真是个妙人,关于灵堂案我早有腹稿,但因为前面提到王羲之所以干脆想以顾恺之画为题,结果搜了一下发现他的事情和我最初想象的场景正好相合,相当妙。
顾恺之当代没有画圣的称呼,但是画圣是唐代比他晚的吴道子,而在东晋时对他的评价就是顶尖画家那一批的,所以姑且用不规范的称呼,就像前文称王羲之为书圣也算不上规范,但是以当时两人的地位这么称呼一下也不离谱吧。
注:
1.《晋书 顾恺之本传》
桓玄时与恺之同在仲堪坐,共作了语。
桓玄当时与顾恺之同在殷仲堪之处就坐,一同作了以‘了’字为韵脚的联语。
恺之先曰:“火烧平原无遗燎。”
顾恺之先说道:“大火烧过平原之后不会有遗漏未烧的火苗。”
玄曰:“白布缠根树旒旐。”
桓玄说:“白色的布缠在树根上,就像树起了招魂幡。”
仲堪曰:“投鱼深泉放飞鸟。”
殷仲堪说:“把鱼投放到深泉之中,把鸟放飞到天空。”
复作危语,玄曰:“矛头折米剑头炊。”
又作危险的话语,桓玄说:“把矛头折断用来捣米,把剑头折断用来烧火做饭。”
仲堪曰:“百岁老翁攀枯枝。”
殷仲堪说:“百岁的老人攀爬干枯的树枝。”
有一参军云:“盲人骑瞎马临深池。”
有一位参军说:“盲人骑着瞎马来到深池边。”
仲堪眇目,惊曰:“此太逼人!”
殷仲堪瞎了一只眼睛,惊惶地说:“这太让人惊恐了!”
因罢。
于是就停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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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顾恺之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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