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雏燕高飞远

宋岱说的是书,心里想的却是她与二哥兄妹二人。

二哥如今在军中骁勇,因正经读过十几年书偶尔还有人夸他学问卓绝,但放在宋家,放在宋大人口中,那便算的上不学无术,跟宋公的满意继承人大儿子差之甚远。

他们学武再如何刻苦,在宋公眼里都算不得正经学习。

而他越是喜欢挑剔宋岳,他便越不爱读书。

于是宋岳被迫学完那些儒家学说后,经常找到自家妹妹就是一通歪说抱怨。

六年前拉着妹妹出逃时他便有自己理解来的一番道理,“圣人都说了,小杖受,大杖走,今日我们打了小妹阿娘,等爹回来岂有不受大杖的道理,还是跟舅舅打仗去,成全我与他两人的孝义。”

宋岱连后母都打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两个半大少年就自己跑到了军中,在这里找到了永远会支持他们的舅舅。

之后听说宋大人扬言与他们断绝关系,他们也就被裹挟着,跟着被迫迁徙的族人一起到了都城平城外的边镇。

一路人宋大人一封信都没有送来。

他们自可以找些敦煌事多繁杂,权力更迭危险重重的原因为他解释。

但当宋大人挺过一番风云变换,做了敦煌太守的消息都辗转传来了,他们便当自己无父无母了。

两人就是那时候改了名字,宋岳常年在军里,一个匈奴姓氏是他对生身父亲的反抗,却也是鲜卑统治下的无奈。

虽然匈奴血统也带不来特权,但总比汉人血统更不容易被排斥。

宋岱没改姓也不是对宋家有更多感情,只是想好了,若她惹了事正好可以报上宋大人敦煌太守的名号来。

既然身为人父,就当担起父亲之责,她这也是为了全她与宋大人的父慈子孝之名呀,如何称不上仁义友爱呢。

辛玄一直听得出来宋岱对于生身父亲的抗拒之情,但这话题实在敏感,他这个外人还不好发问,今天宋岱主动提起,他也想多问几句,“宋公事务繁忙,我离开敦煌时也只与他匆匆见过一面,幼时也未曾得他教诲,却不知宋公竟是如此观点。”

宋岱撇撇嘴,提起这个人只有不屑,“反正我二哥说的就是这样,我也是信的,往日里在你家一起读书时,我都是可以跟着学的。宋大人的书房却是连我后母这个家中主妇都不能进。不去你家后,二哥住前院,我住后院,轻易不得见。还好我俩功夫不错,每晚都偷跑出来玩一圈,不然真要在家里闷死。”

“可宋公若是也不喜你二哥习武,他这如今可是敦煌镇将?”辛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评价了,这如今也还是乱世,真有人看到孩子勤勉习武不喜的吗?

宋岱垂眸,“小时候我和二哥只觉得是因为他读不进去文,宋大人才多有偏颇,后来想来,他本就不喜我二人,许是因为我阿娘是匈奴女,是他在匈奴人统治敦煌时不得不选的上上之选。后来外祖外祖母接连去世,家中直系男丁只有小舅舅一人,还十分年幼,宋公却受贵人赏识,如此我这一家就是下下的亲戚了,不然他如何六年了都没有跟舅舅有过任何往来。”

宋岱这么说,辛玄也想起来一些,阿娘在时也与他说,“燕燕她阿娘不容易,燕燕在宋家也不容易,让他一定记着等燕燕年纪到了就去迎娶她到家里,燕燕是个好姑娘,万不叫她日后再受苦了。”

他满腔情绪难以克制,拉住了宋岱的衣袖,“燕燕,其实见到你那一日我就想这么叫你,我阿娘总是这么叫你。可不可以,以后允许我还这么叫你,就像小时候一样。”

“可以。”宋岱把自己的手隔着衣袖覆在他的手上,那几年上有辛玄阿娘教养,下有哥哥和辛玄一同读书玩耍,她自然也是一直怀念着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但是二哥的话也都是为她好,女子于世间生存本就更难,不似男子,婚姻不成便自去闯一般事业,那便无人可低看。

孟子欲休妻还有孟母出言指责是他无礼在先。

而曾子只因妻子给母亲蒸菜不熟随意休妻,书中明明都写了这不满足七出,曾子却自有一番狡辩,还有无数后人为他解释其中深意。*

他们的妻子到底能做出多么天大的过错呢?如果真的有可记述的错误,这么文人刀笔为何没有留下一词以显示贤人的德行。

而这般儒家先贤都要休妻,便教后世负心人休妻时多了许多借口,更少了被人指责的负担了。

贺兰啴就总是担心辛玄学了这些“先贤”做派,做些伪人做派,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家妹妹。

但宋岱看他这稍微喝点就会醉,一看就打不过自己的模样也没什么担心。

而且这些听他讲故事,自然也能听得出来他对待事物的看法,二哥肯定是杞人忧天了,大家小时候都一起开蒙,所思所想都是类似的。

宋岱正回忆着过往,就听到辛玄说,“你也知道我的字,祖父很早就给我留了字,你以后也可以唤我微之。”*

“好。”宋岱轻声答应。

之后就看到辛微之高兴地拿起腰间装在络子里的佩玉给她看,“之前一直没有给你好好看过这块玉吧,这是我自己闲来刻的,当时看到这块石上这片微黄就觉得像鸟羽,于是刻了这么一只。”

小鸟小脑袋略低,好像正在打瞌睡,但头顶黄羽又翘的倔强。

玉石小件握在手中温润,没有过于工巧的雕刻细节,却刻得极为生动,让宋岱看了也很是喜欢。

“是刻得极好,既然给我看是要送我吗?”

辛玄赶忙扯着绳子拉住了小把件,“不,只是给你看看,这是我的青雀,你想要什么我明日寻块好石头再送你。”

宋岱故作生气瞪他,也握着不放,“既是青雀,那才应该给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小名青雀。”

“当然知道,所以今天才敢拿出来让你细瞧。”辛玄咧着嘴笑,这时可没有多少谪仙风度了,“而且这把件刻得早了,如今我技术又好了许多,做个更好的才配你。”

宋岱不知道他说的真假,但被今日打扮得漂亮的青年人哄着,她心情也好了很多。

放下小把件给辛玄,她指着辛玄外披的鹤氅说,“你既然今日要做这鹤,鸣于九皋也,不若为我雕只玉鹤。”

宋岱想了想觉得鹤形不如这小雀圆润,又补充着,“找块大点的石头,价格底座,可以放在桌上的那种,应该还能当个镇纸用一用。”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辛玄听了心里甜蜜,这都是宋岱对他的赞扬鹤认同,哪里有不说好的道理,感觉今日一切都顺利得可怕。

直到马车一路到了辛家族叔的庄子附近,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辛远在外面解释,这乡间的窄路上一群人正围在一处,不知道起什么纠纷。

辛玄只觉得快乐的时间过得太快,正想让宋岱稍待,他这就去让他们让开,就对上了宋岱跃跃欲试的目光。

不等他开口,宋岱已经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辛玄于是也跟在她身后下了车。

上章已修,打斗转述改正面描写,多了600字,剧情走向未变,丰富了一些细节,自我评价写得还算帅。

大人应该是明清小说里才开始用来称呼官员,但是让宋岱说宋大人对我来说有点顺手,可以理解为取父亲或有德行之人之类的意思,带点讽刺感,这在当时存在,也解释的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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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男女主名字

桑扈(hù):鸟名,即青雀。

小雅·桑扈

交交桑扈,有莺其羽。君子乐胥,受天之祜。

交交桑扈,有莺其领。君子乐胥,万邦之屏。

之屏之翰,百辟为宪。不戢不难,受福不那。

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敖,万福来求。

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诗三家义集疏》引《鲁诗》说此诗写卫定公的夫人定姜的事。定姜的儿子去世,儿媳没有子女,服丧三年后,定姜把她送回娘家。临别挥泪垂涕,写了这首诗。

《抱朴子畅玄》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

注:

1.

《孔子家语 第三十八章、七十二弟子解》

曾参,南武城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志存孝道,故孔子因之以作孝经。齐尝聘欲与为卿而不就,曰:「吾父母老,食人之禄,则忧人之事,故吾不忍远亲而为人役。」参后母遇之无恩,而供养不衰,及其妻以藜烝不熟,因出之。人曰:「非七出也。」参曰:「藜烝小物耳,吾欲使熟而不用吾命,况大事乎。」遂出之,终身不取妻。其子元请焉,告其子曰:「高宗以后妻杀孝已,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庸知其得免于非乎。」

2.

《抱朴子 畅玄》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

3.

《诗经 小雅 鹤鸣》

鶴鳴于九皐,聲聞于野。魚潛在淵,或在于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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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雏燕高飞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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