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州近年新建了一座百货大楼，四层楼高，楼顶有硕大的招牌，墙体亦是崭新的。在许州这么一个小城里，新楼不多，百货大楼是最亮眼的。
一楼是卖各类生活用品的，店铺之间没有墙壁阻挡，只有排列整齐的货柜和老式玻璃柜台，将空间分割成数个方块。
头顶安装了大吊扇，到了夏天便吱呀吱呀地转，却不会让人觉得聒噪。
二楼是沈婉婉和崔落的目的地——服装区。
九十年代的衣服颜色饱和度高，花花绿绿地从低处摆到高出，玻璃柜台还是在的，还配备了挂衣杆。
今天不是公休日，百货大楼的客人不多，店主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吃瓜，好几个摊子都没人。
也不用害怕，大家彼此之间都认识，哪家来了客人，自然会有帮忙叫店主回去。
沈婉婉找到工头口中的女装店。
幸好这店就在楼梯口附近，否则还真区分不来。
店主挺会享受生活，在店里放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只有14英寸，正在播放歌舞类节目，店主看得有滋有味。
崔落敲了敲了柜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黑白照片，“请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店主从舒服的躺椅上坐起来，“不认得哦。”
“可能是你店里的客人，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见过？”
店主开始打量崔落，“你是谁哦？”
崔落掏出证件。
店主看了一眼，没看明白，但他大概猜到崔落不是一般人。
“我这里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哎，他啊，我还真有印象。这人总过来，但是我这里是卖女人穿的衣服的，我就觉得他奇怪，你看有几个大男人会来逛女装的，那些结了婚的连陪老婆逛一逛都不乐意！嘿，其实我也不愿意陪我老婆逛街，要不是她非得让我和她一起看店……”
不配合的群众很让人头痛，太过配合的也是如此。
崔落尽量礼貌地打断他，“他过来买衣服了？”
店主摇头，“没有，一件都没买。”
“那他过来做什么？闲逛？他喜欢看什么样的衣服，是给年轻女人穿的吗？”
店主怪笑了两声，“是给年轻女人穿的，而且是特别年轻的那种。”
崔落面露疑色。
店主指向对面，“他是去对面买东西的，人长得还行吧，我老婆先注意到的，还一直和我夸他是个好男人，惦记孩子，说什么不像我，回家都不看孩子一眼，嘁，不就买点东西么，谁不会啊！”
沈婉婉看向身后，那是一家……母婴店。
崔落心中错愕，“你是说，他买的都是婴儿用品？”
店主冲对面招呼道：“老张，这俩美女警官有话要问你。”
一个中年女人从玻璃柜台后露出头，“啥，谁出事了，是不是一楼那个小李被抓了，我就说他看着就不像好人，是偷东西了还是骗女孩子了，他……”
沈婉婉再不制止，老张能编出一个全新的故事。
她走过去把照片递给老张，“我们想问问他的事。”
老张瞟了一眼，很失望，“他啊，来我这里买过几次东西，给自己孩子买的，有什么问题吗？”
从他们先前的调查结果来看，可没人说过成立有孩子。
老张说：“他女儿两岁了，他几乎每个月都来买衣服或者玩具，出手挺大方的，是我的老顾客了。付钱挺爽快的，也不讲价，但他来的多嘛，我就主动给他降一点，留下这个老顾客。不过我没见他领女儿来过，就算是买衣服，都是直接买走的，也没见他拿来换。能给孩子买衣服的，家里肯定富裕，可我看他穿得破破烂烂的，又不像是富裕的人……我也不懂。”
婴儿长得快，普通人家的小孩大多是捡别人穿的衣服，像沈婉婉都这么大了，衣柜里的衣服还都是捡亲戚家姐姐的。
家里有缝纫机的，还会把大人不要的旧衣服改成孩子穿的，或者直接去扯一块布自己做，总比买这些成品便宜。
崔落问：“你知道他的妻子、孩子的联系方式吗，能联系到她们吗？”
“我只知道她们住在附属小学家属院，这两个月他都是买好东西让我送过去，我见过他老婆，长得挺好看的，但是不爱说话，脾气不太好，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
附属小学家属院从前住的都是小学里的老师。
家属院靠街一排是商铺，商铺中央夹着一个铁门，铁门最上面有“家属院”三个字。
门口坐着几个摇蒲扇的叔叔阿姨，这几乎是每个小区的标配。
沈婉婉和崔落还没走过去，便被注意到了，几人开始新一轮的讨论，“这两个小姑娘长得真俊俏，看着应该到了上班的年纪，这个时间怎么还出来晃？”
“估计不是什么好人，我儿子可别娶上这种姑娘。”
崔落走到几人跟前，亮出证件，“请问卢倩是住在这里吗？”
“呀，是女刑警诶，”方才不想要儿媳妇的叔叔满口赞叹，“厉害厉害，女中豪杰呦。”
其他人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目光，“找卢倩是吧？左手边第三栋楼，第一个单元，西户就是。姑娘，卢倩是不是犯什么事了？我看她就不是个安分的，可算是被发现了……”
有关案情，崔落和沈婉婉当然不能透漏。
沈婉婉问：“为什么说她不安分？”
阿姨瘪起嘴，“她嘛，没结婚就搞出一个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在几人的帮助下，沈婉婉二人顺利找到卢倩家。
开门的是卢倩的父母，二人都已退休，卢倩的母亲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卢倩家有彩电有收音机，沈婉婉甚至还听到了冰箱运转的声音，看起来条件不错。
崔落表明身份，询问道：“卢倩不在吗？”
“她上班了，”卢母谨慎地看了眼丈夫，才回话道，“她是附属小学的老师，和我老伴一样，你们找她有什么事？”
崔落问：“能谈谈她吗，谈谈这个孩子。”
卢父脸色骤冷。
老两口都沉默了。
“是有什么问题？”
卢父摆摆手，粗鲁的想要关门，“这是我家的事，和你们没关系，快走快走，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怕伤到老人，崔落不敢用力，被卢父推出门外。
大门一关，两人失去了进去的机会。
沈婉婉说：“他们的反应挺奇怪，好像这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是啊，刚刚外面的人不是说卢倩是未婚生子，估计是觉得丢人吧。其实这有什么，只要问心无愧，管别人怎么说呢。不过也苦了他们了，这种事的确少见。”
家属院里人人都认识，被人戳脊梁骨的确不好受。
卢倩的父母不配合，沈婉婉与崔落只能直接去找卢倩。
她们运气不错，卢倩没有课，她们去的时候，她正在办公室里备课。
卢倩年纪不大，只有二十五岁左右，容貌清理，五官端正，穿着却很朴素，甚至有些显老气。
她倒了两杯水给二人，又给她们找了椅子，“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沈婉婉一边喝着水，一边大量卢倩的办公桌。
她的桌子收拾得很整齐，除了教案外，还摆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卢倩和女儿的合影，照片中的她与现在没有分别，另一张则是卢倩的旧照，照片中的她笑容明媚，穿着一件花色裙子，时髦极了，和现在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
崔落表明来意，“我们是想问问成立的事，你认识他吗？”
卢倩陷入沉默。
联想到卢倩父母的态度，还有卢倩的变化，沈婉婉猜到了一些，她柔声道：“你别紧张，我们是来查成立的案子，他可能伤害过你，但以后不会了。”
崔落原本没想到这一层，沈婉婉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成立可能还伤害过其他女生，还有杀人的嫌疑，你愿意配合我们吗？”
沈婉婉与崔落态度温和，又都是女生，卢倩没那么抵触。
内心焦灼片刻，还是点点头，“可以，你们想问什么？”
“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三年前，他侵犯了我。”
“孩子是他的？”
卢倩艰难地点头，“我胆小，不敢告诉别人，他竟然大着胆子又找了我几次，还带了相机，给我看了胶卷底片……他大概来了三次，后来就没来过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只觉得庆幸。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我怀孕了……”
“你选择剩下孩子？”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不敢告诉爸妈，偷偷试过很多方法，也没能带走她，时间久了，有感情了，就不舍得了。我爸是老教师，一辈子清高，那几年都没低过头，他不愿提这件事，但还是帮我养着孩子，是我对不住他们。”
沈婉婉无法追问卢倩为何不报案，“成立又来找你了？”
“是的，”卢倩的语气骤然冷漠，“我和樱樱出门时被他撞见了，大概是听那帮人说我没结婚就生子，所以认定孩子是他的。他来找过我很多次，说什么要一起抚养孩子，还说要和我在一起。太可笑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他。我……恨不得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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