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灵这才缓缓转身，看着空无一人的隧道，又控制不住地落泪。但好歹她脑子还在，伤怀不过一秒，就转身看着寒伊问：“贵客还想了解点什么？”
寒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透明的小球，她问：“你身体里也注射了乌奈？”
贺秋灵点头后，又忙说：“乌奈不会遗传的，望儿身体很健康。”
寒伊：“我知道，不然你也不能让我带他走。手伸一下，我取一点你的数据回去想想办法。”
贺秋灵本想说那些在外的孩子研究了这么多年都没想到办法，不用她再耗费精力，但看着寒伊认真的眼眸，她还是伸出了手。
寒伊把那个透明小球放到她掌心里，小球自动冒出一根小小的刺扎入贺秋灵掌心，贺秋灵没感受到疼，只觉得掌心麻了一下，便再无感觉。
寒伊：“基因收集球要五分钟左右才能结束，秋灵伯母能不能给我讲一讲芥子星的概况？”
贺秋灵有些意外：“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寒伊：“邓望跟你的精神力很特殊，很适合温养浮生。恰好我的研究室里有一个研究员的精神力跟你们同出一源，他的简历上写着母亲名为贺秋灵，就是他拿了隐匿珠，你们才靠这个让邓望从出生开始藏到现在？”
贺秋灵慌忙解释：“真的很抱歉，但请您相信我大儿子没有恶意，当时那些人又催着我跟我老公生孩子。但这孩子出生就注定没有好的结局，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寒伊语气平淡：“恶意与善意回去后我自会找他判断，只要他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从前如何今后我对他也不会变。至于其他的，贺伯母您也无法改变不是吗？现在时间有限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在芥子星会有人催你们生孩子？”
贺秋灵叹了口气，自己被困此地，两个孩子都交托在寒伊一人手中，确实也做不了什么。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把自己所知的全盘托出：
“芥子星上的居民不记得自己来路，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存在这里。星球上只有老祖宗会教我们写字，秩序，还有如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与浮生交流，靠它们生产维持生计。
有浮生在，我们温饱无虞，这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但老祖宗出不了她的院子，教的也有限，我们也不会总按她教的来生活，人们会有自己的想法，会有求知欲探索欲。但这个星球上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所有超过他们允许范围内的人都会忘记所有或者直接消失。
我们不是傻子，哪怕不记得从前的所有，渐渐地，我们都能察觉到这里的不对。最后发现了一个规律，家中关系和睦，父母恩爱生出的孩子大多精神力较高，这样的孩子长到十几岁，就会突然消失不见，找不到任何踪迹。
从发现这个规律开始，各个村子里就会有意教导孩子男女之间保持距离，但我们的寿命只有短短六十年，还是要繁育后...”
“六十年？”寒伊诧异道，就算是在未被葛氏军团入侵前的第七星系，那里的居民温饱无虞平均寿命也有一百五十年左右，这里的人怎么可能只有六十年的寿命。
“对，六十年。贵人听这一句话就知道不对，我们在这生活这么久，又怎么可能毫无觉察。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只能活到六十岁，这样的人是有条件的。比如不成婚的人，家中从未有过孩子消失的人，那这一家就一定会在六十岁那年之前死亡。如果家中曾有孩子消失，那这家人的寿命就会延长些，死亡时间不定，最长寿的能活到一百多岁。
我们明明知道哪里不对，但不成婚会死，成婚孩子会消失，自己不仅担忧孩子，还得提防着自己头上什么时候会落下一把剑，这怎么走都是一条绝路。我们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有翅膀但怎么都飞不出去。
后来各个村子里摸索出一套规律，男女之间只要四十五岁前不成婚，四十五岁后随便找个不喜欢的人成婚，婚后生出的孩子天赋大概率不高。背后的人总不能把我们逼到绝路上，要让我们有繁衍的机会。这样组合的家庭，孩子往往不会消失，一家人也能一起走到最后，圆圆满满的活到八十岁左右甚至更长一点。”
寒伊轻嗤道：“跟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叫圆满？”
贺秋灵叹道：“不算，但就算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得不了圆满，就像我跟我夫君四十五岁成婚后感情很好，后来有了我的大儿子，他从小天资卓越，聪颖过人，我跟夫君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他十五岁那年还是失踪了。
我大儿子失踪后，我跟我夫君就一直郁郁寡欢，等着哪天头上那把剑落下来，直到十二年前，我大儿子突然回来了。他说自己是被人抓走了，最开始是被抓去做实验，后来被隐姓埋名送到其它地方读书，帮别人做事，只有做好了，才能回来见父母。”
“十二年前？他有说当时做的是是什么事吗？”寒伊眼神瞬间变了，压迫性有些强地落在贺秋灵身上。
贺秋灵没注意到寒伊这话有什么不对，只摇摇头：
“没有。不过那年之后，每隔一两年，他就能回家一趟。后来就我们家中的桌子上就总出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让我们我夫君再生一个孩子，否则就对我大儿子动手。
我跟我夫君当时已经七十多岁了，虽说面容跟年轻时没什么差别，但也不是说怀孕就能怀孕。而且这种有人在背后监视你干这种事情，总让人膈应，可我们孩子在别人手里，也没办法。
就这样每隔几日试一试想糊弄过去，没想到真怀上了望儿，我怀上望儿那年恰好遇到探视期，我大儿子听说后交代我生望儿那天不管多难，一定要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老祖宗院子里生望儿。
幸好生望儿出生的时候是冬天，我穿的也厚，羊水破的时候也能装一装。我到了老祖宗院子里，她看着我顺利生下了望儿，然后就把隐匿珠挂在了他脖子上，老祖宗不知从哪找了个死婴的尸体让我带走，让我跟我夫君哭的像一点把那个尸体埋了。
后来我才知道老祖宗的院子是唯一一个不受监控的地方，望儿就一直生活在老祖宗这里。但老祖宗院子里不定期会有人来巡视检查，望儿还是得靠隐匿珠藏起来。
望儿脖子上挂着的隐匿珠里有我大儿子的精神力，刚开始望儿小，隐匿珠不用太大的面积只用罩住他一个就行，有效期持续了一年。
后来我们一家人陆陆续续地用精神力温养着浮生，让它能一直藏住望儿。但望儿越长越大，耗费的精神力也越来越多，这个隐匿珠再怎么温养，里面的浮生也到了休眠的时间。一旦隐匿珠失去效用，他就会被发现，强制注射乌奈，还会被抓走做实验。
我们想了很久的办法，直到上次我大儿子回来探视，告诉我会有一个贵人到老祖宗这里，让我把望儿交给她。我已经送走了一个孩子，不能再送另一个孩子进泥潭里。
贵人，您能收留他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本不该有其它的要求，但作为一个母亲，我总希望这孩子以后能有点本事养活自己。您就当是投资，望儿身体很健康，他脑子很好使，也有天赋，只要您好好教他，以后他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贺秋灵对着寒伊又是半蹲一礼，寒伊没应她的话，也没伸手扶她，而是看着她沉默良久，此时她的心情算不上很好，也拿不出之前的姿态对待贺秋灵。
虽说在邓黛面前她应的很好，对被困芥子星的这些人会既往不咎，但当插入她母亲胸口的那把刀或许就摆在眼前时，她再怎么平复心绪，也做不到毫无波澜。
贺秋灵对寒伊这点薄待是是为什么心知肚明，她两个孩子的安危系在寒伊一身。若能保孩子平安，让她在这里跪上三天三夜甚至更久她也愿意。
阳光透过花厅顶部的琉璃窗变换为绚丽的七彩光芒打在寒伊脸上，相较于阳煜那纯净透彻的宛若水晶般的黑色眼眸，寒伊的眼睛也是黑色的。
但这种黑更多时候像是一个深渊，没有人能看透她眼底的情绪，就连这绚丽的光落在她眼底时似乎都无法给她带来任何波动。哪怕是因为光线原因，眨一下眼缓解眼部疲劳。
她就这样睁大眼睛，抬头看了眼光照来的地方，看的眼睛酸涩逐渐浮现些微红的血丝。最后猛地闭上眼，右手向前托起贺秋灵的手，将人扶起的同时拿走她手上的已收集完成的基因球，又往她手里塞了两个跟邓望脖颈间一样的小球，抬步迈上空间隧道。
“那些人指不定什么时候拿你们开刀，这东西你拿着藏好了，万一有那一天，我不管你怎么做，救多少人，我都要看到你们老祖宗安然无恙。只此一桩，你做好了，过往之事，一笔勾销，你的孩子，我既往不咎。”
空间隧道在贺秋灵面前缓缓闭上，她对着隧道又是一礼，邓黛不知何时从花厅外走来站在她身侧说：
“当年她母亲之死，与希儿和我都脱不了干系。我拿大局换她一句承诺，但这件事总归是我跟希儿对不住她。秋灵，谁的家人不是家人，为了你们，当年希儿跟我选择成为推她母亲一把的帮凶。欠她母亲的这条命，我跟希儿总归要还的。若是哪一天芥子星不再是一座孤岛，我跟希儿不管是谁给她还这条命，你跟你夫君都要心无怨怼带着族人好好生活下去。”
隧道彻底消失的那一刻，贺秋灵郑重回道：“秋灵谨记，誓不敢违。”
连着更了一万六千多字，存稿告急。没有意外的话，还是周更，最近期末有点忙，等放假了，会努力日更或者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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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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