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
米花大学本来就是以人工智能扬名海外的学府。松田阵平虽然读的不是情报理工学科(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计算机科学),而是隔壁的综合机械工学,但是同属于理工学部——而且现代排爆工作中经常会用到机器人——多多少少对这方面是有些了解的。
这些怪人自言自语的话,听起来就很像某种程序运行过程的日志语句。
但要说这些都是港岛的市政机器人的话,且不提现在的机器人到底能不能做得这么惟妙惟肖,如果真有这么高端的技术,也不会用在下水道维修这种场景里。一来是故障维修需要复杂的临场判断,很难靠预置的规则解决问题;二来是从仿生学的原理看,人体结构在下水道这种环境里并不占优势,工作机器人做成人形态既不经济也不实用。
这群家伙——
是为了伪装自己的身份,才穿着维修工的制服吧?
松田阵平从水面上高高一跃而过,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走道上,借此闪躲开一记势大力沉的攻击。对方出拳时带起的风嗖一声直冲他后脑而去,这一下要是砸实了,不死也残。
目标?
完全是当做剿灭的对象来处理吧。
松田阵平试着朝他们发话挑衅,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显然这些怪人一点多余的功能都没做,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发动攻击的。
稍微有点棘手。但也不是不能处理。
近身格斗是不可能的。各种格斗技术说到底都是攻击对手作为“人”的弱点,正规的拳击手都会学习长长的禁止击打部位清单,因为这些地方过分脆弱,小小击打一下都能造成严重的伤害,甚至死亡。
如果以对面并不是“人”的前提来讨论,这些攻击就没有任何意义,再怎么逼真的人形造物都不会把弱点一起继承下来。比如说柔术里的关节技,本质是用关节扭曲的剧痛来让人丧失反抗意志。要是对手压根没有痛觉,这种招数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不过,就算不能靠拳头解决,松田阵平口袋里可还有一整束炸弹。C4的爆速接近三十倍音速,转瞬间就能把这群家伙轰平,连渣都未必能识别出来。
他只是想不出来到底谁有这样的技术实力,还能派出这么一大队机器人来这里堵他。
组织这个时候确实是在日本大肆扩张,树敌无数。但那些仇家作风都相当老派,连电子邮件都不怎么用,文书往来还依赖传真机。有次波本想截取某个帮派的一份重要资料,采取的方法就是买通了代维人员,把加装了窃密设备的传真机送进去偷梁换柱,直到那个帮派全军覆没也没有任何人发现。
指望那些还活在上个世纪的老古董们搞出这种尖端技术,还不如指望技术部那边突然来了个超级天才。
反正组织里别的不多,天才绝对不少,什么20岁顶级学府博士毕业都属于基本操作。松田阵平记得琴酒有个神奇U盘,好像就是组织技术部做的,原理他也不了解,但是只要把这个U盘插进任何电子设备,就能迅速黑掉系统盗出数据——所以松田阵平至今都使用纸笔这种原始方式做重要信息记录。
而且……
松田阵平抬手一挡,另一条手臂大大向外展开,伸到水面上方。正在他面前摆出拳斗姿势的那个怪人就顿了一下,脖颈迅速转动,让那张仍然死板的脸转向了奔涌的水流。
这群人攻击的目标是他的左手?
松田阵平借着这个空档从包围圈里闪身脱出,然后快速抬起左手看了一眼。他只穿着短袖的衬衫,整条手臂暴露在外,上面连个手表都没有。那些人如果想制服他,有的是更有效的方法,但敌方的焦点很明显是落在他的手上。
松田阵平翻过手掌一侧,借着刚刚路过的井盖口漏下的光再看了看。
他的眼神突然凝滞了片刻。
这只手掌上,唯一可以称为异常的地方,是无名指末端上,一排很细很小的,早已凝固的出血点。
是那条黑蛇咬过的地方。
也许这些人是想要抓那条黑蛇——抓捕甚至是杀死林庭语,从这个毫不留手的风格看,后者更有可能。
但是那条黑蛇刚刚被松田阵平送走。一眨眼就随着激流消失在了远处。
松田阵平不知道这些怪人追踪的依据是什么,又会在什么时候反应过来找错了对象——只有一点他十分清楚。
这些人,或者某种造物,一个都不能留。现在。
“……所以你把他们引到一条路边的下水道里,然后全部炸了?”
“本来是这么想的。”松田阵平移开了目光,“但是我刚动手,突然又地震了,可能是造成了沼气泄露,引发了二次爆炸,总之那条隧道彻底垮塌了——顶上就是地铁站台。”
松田阵平自己倒是运气不错。隧道垮塌的时候他为了避开震荡波,离得足够远,大大小小的坠落的碎石并没有波及到他。显然早就倒灌进地铁站里,积攒已久的雨水也从他炸开的巨大豁口呼啸着灌了下去——同时坠落下去的还有两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严格来说,只有一个是熟悉的,另一个完全不能算——也不是很想熟悉。
“那个美国人应该自己会水吧。”
林庭语:“……”
虽然这个结论下得毫无依据,但赤井秀一确实会游泳,林庭语记得赤井秀一提到过假期会去海边冲浪。这条暗河的水流纵然湍急,不过从挑战难度来说,大概还是层层叠叠的海浪更不好应对吧。
“奇怪。”松田阵平突然皱起眉。
他早上刚搭过这条地铁,对它的长度和走向早已烂熟于心,默算出步行多长时间能到达下一个站台毫无难度。但现在走了这么久,别说下一个站台,再过两个也应该到了。
而且,随着他们的前进,隧道变得越来越宽敞,一直氤氲在四周的湿冷水汽也逐渐消失了。隧道中间的水流也很快消失了,露出满是黑色砂砾的底面。水往低处流,这种现象一般说明他们正在走上坡路——但松田阵平并没有感觉自己在朝地面上走去,每一步落地都带着某种轻松的失重感,证明他们一直在向下走。
黑暗的洞穴中不断地鼓出冷风,带着某种相当清新的,微微苦涩的气味。如果不是很清楚自己正在地下行进,松田阵平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山林间漫步了。
这种气息,他也曾经品尝过——
是某一次在组织常用的一个接头地点,一家清吧里,他以交换情报的名义跟波本见面。那次波本点了一杯“竹子”鸡尾酒,指明不要苦精,拿到手以后却没有喝,只是把杯子摆在面前的吧台上,盯着出神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换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开始跟松田阵平打起了机锋。
要不是知道琴酒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监工,松田阵平早就直接走了。
在话不投机的几分钟对谈里,那杯酒一直散发着浅淡的清香,无形无质地萦绕在松田阵平面前。像水一样清澈,却又显出会让人迷醉的酒精气息,无害和危险这两种相互矛盾的感觉纠缠不清,复杂得像是波本当时藏在阴影里的表情。
“听说琴酒过几天就要出发去南美,整顿那边的分部,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
波本终于尝了一口酒。
松田阵平——这个场合里他叫卡登席德——不耐烦地敲了敲吧台面:“你问我我问谁?我又不是他秘书。”
波本哼地笑了一声,摇摇头,然后飞快地使了个眼色:“你明天也要去大阪,是吧?”
“少打探我的事。”卡登席德沉下脸警告道,“要命的话手就别伸太长。”
“我只是确认一下,碍事的人都不在。”
波本晃了晃手里的洛克杯,冰块在杯里摇晃出清脆的声响,光芒闪烁,映出他的唇角一点危险的弧线:“那就太好了。”
“有话直说,别遮遮掩掩。”
“我还要命。”
原话奉还的波本很愉悦地笑了一声,然后慢慢地把剩下的小半杯酒啜干净。杯子倒扣在吧台上,一枚小小的白色存储卡被水珠粘在杯底。
“这次的情报不算钱,送你的。一路顺风,别太早回来哦。”
那种浅淡的清香,越来越明显了。
因为没有配方里馥郁甜蜜的雪莉酒中和,某种独属于那款酒的,轻盈而又纯净的香气就变得格外突出,像暴雨后的竹林一样宁静地氤氲在周围。
——是杜凌酒的味道。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松田阵平停顿了片刻。
他抱着一种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心情,看了看还在身旁跟着走的林庭语。后者有些微的气喘,但状态看起来还好,足够鲜活,也足够生动。
而杜凌酒——
那张苍白的、淡漠的脸,总是让他十分难受。
萩曾经跟他描述过如何让那张脸变得生动起来——“推着他一口气从山坡顶上滑下去!哇呼——!”
听起来就是很快乐的事情,但松田阵平没法这样自然地做到。他甚至只要想到会直面那张脸,就好像整个胃被揪起来用力搓揉了一顿。即使大脑说着要做个成熟的人,理智思考问题,摒弃多余的情绪,身体也还是本能地想要逃避这种感觉。
他能做的只是在杜凌酒走后,从水泊里捞起那个一角摔歪了的打火机,再费了一番功夫修好,带在身边。杜凌酒也这么做过,不是吗?杜凌酒甚至都不抽烟,完全没有带打火机的必要,但杜凌酒就是一直带着。
而现在——
松田阵平终于彻底停下了脚步。不止他,林庭语也停了下来,揉了揉眼睛,露出一点兼有茫然和惊愕的表情:“……你是谁?”
一座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高背扶手椅,停在前方的隧道深处。一个人坐在椅子里,黑色的三件套西服修剪出瘦削而笔直的腰身,衣领上露出的那一截苍白颈项微微侧向一旁,宛如一只离群索居的白鹤,正在审视自己的倒影。
手电筒的光晕照亮了那个人的下半张脸,和一只半阖着的,如同幽渊之底般死寂的眼睛。
“幸会,我是杜凌酒。”
礼貌而冷淡的语调,平直得像一条不会波动的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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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初心启动之处:松田阵平篇(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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