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刚刚还在门口对陌生快递阿叔黯然神伤的年轻人,这时正靠在窗边的墙上。他轻轻勾开一点窗帘缝,注视着消失在远处路口的那辆快递货车,然后笑了一声,转回头来走到房中间,把沙发床上的薄被掀开,露出了底下一条小小的黑蛇。
“走了。”年轻人轻松愉快地说,“怎么样,我的故事编得不错吧?综合了一点我的见闻和学生们之间流行的电视剧,看起来效果还行?”
小黑蛇的眼神十分无语:“……效果过于好了。”
这么大一个乐子落到贝尔摩得耳里,想必今天晚上——最迟明天早上,当事人(复数)都会及时知晓了吧。
没想到杜凌酒人都死了还能风评被害。不对,这次风评被害的主要是松田呢。
年轻人显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没办法,我又不认识你的男朋友,只能拿松田来做一下原型了——而且如果他听说你这样为爱牺牲的觉悟,可能还会相当感动呢。”
求你闭嘴吧。
原来二十出头的我是这种人吗,看起来跟有希子女士很有共同语言的样子。
而且——“什么叫我的男朋友啊,我和你是同一个人吧。”
年轻人扑哧笑了一声,单手支在沙发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狭小的房间:“如果你要以生物体或者社会身份来界定,是可以算同一个人。但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你不会已经改行了吧?反正你也应该能意识到,我们有着不同的性格、自我认知以及行为模式,从‘人格’的概念上来说,我们的特征集已经不太一样了——啊,这是陆阳的护照吗?这家伙真是一如既往地丢三落四。”
他弯腰从地上捞起一个红色皮封,打开看了看,露出了新奇的表情:“三十岁的他原来是这个样子的,也没什么变化嘛。”
“……那个放回橱柜的抽屉里去吧。”小黑蛇恹恹地盘在沙发上,看自己(或者也不能算完全的自己了)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四处探索,感觉人生都灰暗了一个度。
他刚才意识到外面很有可能是贝尔摩得时,第一反应是逃——这个女人是高度的神秘主义,能让她出马的情况不多,况且她以易容身份登门,肯定是带着组织的任务来的。
组织找上他——找上林庭语,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但这间小公寓又不是哆啦A梦的房间,拉开抽屉就能跳上时光机逃跑。萩原研二早前来时用过的那扇窗倒是可以尝试一下,然而贝尔摩得可不是什么温柔耐心的人,一旦发现他久久不来应门,立刻就会破门而入,然后发现他已经跑了。
从三楼的窗户下去,再冒着大雨从贝尔摩得的追击下逃跑……林庭语很有自知之明,不打算挑战这种高难度求生之路。
他的第二个选择是对拼,沙发床底下还有一盒枪。
但说实话,这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跟贝尔摩得这样的犯罪老手相比,他缺乏训练的身体能不能抢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开枪,或者开了枪能不能打中人,都是个未知数——而对方的反击必然是一枪毙命。
逃是逃不掉了,打又打不过。贝尔摩得肯定是确认了他在家才会找上门来,装作人不在也不可能——
等一下。
假如确实有人在家——也确实是“林庭语”在家,但并不是组织想找的那个。换句话说,出现的并不是贝尔摩得认识的那个“林庭语”。那么以贝尔摩得一贯在杀人上相当克制的作风,她很有可能就会放弃动手了。
所以……
林庭语不觉得自己此时的演技精湛到能够骗过贝尔摩得的眼睛,光是装出陌生的样子这一点上,可能就要穿帮了。
但如果是一个完全不认识贝尔摩得,而且贝尔摩得也没有见过的林庭语,出现在这里呢?
最精妙的谎言莫过于真实。
仿佛应和着他的想法,一道等身高的半透明棱柱蓦然出现在房间中央。半透明的幻象在玻璃一样的棱柱上朝他微笑,是二十出头的小林教授那张年轻而朝气的脸。
“你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幻象眨了眨眼,向前伸出手来。
林庭语怔了怔——然后下意识握住了那只手。
接下来的事就不必多说了。在一阵眩晕后,林庭语发现自己重新变成了一条小小的黑蛇。一只手把他拎起来塞进了沙发床上胡乱堆叠的被子里,他熟悉的,自己的声音前去应了门。
……再之后的事就,完全不想回忆了。
林庭语顺着刚刚小林教授的描述,想象了一下某些人听到他这一番真情告白后可能的反应,就生出了立刻买张机票飞回港岛的冲动。
贝尔摩得,你最好践行一下你的名言,秘密让女人更有魅力……啊,是别人的秘密吗,那想必没事了。
而且小林教授即兴发挥的这个故事,居然还微妙地对上了他现在混乱的人际关系。虽然本人坚称全是巧合,但林庭语还是怀疑这人藏在棱柱里的时候,是不是去别的幻象那里串了门——或者旁听了警察叔叔对他的安全教育。
“不太想被当成另一个人在注视着,但是看到他的时候……有些话就很难说得出口了。”
以他现在22岁留学生的身份,这“另一个人”,显然就是杜凌酒了。
……
算了别想了,头痛。
“你怎么都混到这个地步了啊。”始作俑者还兴致勃勃地把他拎起来左右指了指,“我记得我还是有点积蓄的啊,就算来了日本,也能租得起不错的套房才对。还是说我十年内会遭逢大变,穷困潦倒,只能和朋友一起挤在小小的单间里?那也太糟糕了。不然我们去天桥底下算命赚点外快吧,用蛇算命这样的新玩法,应该还挺有趣的。”
“……”
林庭语实在是无言以对。不过他很快发现了对方话里的矛盾:“你觉得你和我不是同一个人,但你现在的表述又完全是把我们放在一起看待的——还有,别晃了,头晕。”
“毕竟社会身份上我们确实是同一个人,生命体的方面也……啊,你还有个蛇的躯壳。这倒是很新奇,到底怎么做到的?把人的意志转移到动物身上,还能做出这样拟人化的回应——甚至还能说话,蛇可是没有声带的吧。”
这间房子确实乏善可陈,小林教授的兴趣很快就转移到了小黑蛇的身上。他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你在蛇的身上时,有感觉到自己被蛇类动物的本能所控制吗?还是说你本体的意志更为强烈呢?你爬行的时候需要使用意识控制自己的行动吗?你能察觉到我的思维活动吗?你能做梦吗?你看到母蛇的时候会有冲动吗?”
林庭语:“………………”
林庭语面无表情(一条蛇的脸确实也做不出什么表情)地回答:“换你自己进来体验一下不就好了?”
小林教授兴致起来了:“好啊,要怎么换?”
“……”
“……”
林庭语察觉到一丝不妙:“你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
小林教授很无辜:“我不知道啊,我一睁眼就看到你在前面了。感觉就像被你叫醒了一样。啊,这样说来,我到底是怎么睡着的呢?我好像在地道里走着走着就突然失去意识了……难道是缺氧?”
林庭语:“……”
糟。
请神容易送神难。把人从棱柱里拉了出来,结果现在塞不回去了。
他思前想后,只得根据自己有限的切换经验,建议道:“……不然你再睡着?说不定你睡着就回去了。”
“……我也做不到随时随地秒睡吧,这里还是个陌生地方。”小林教授无奈地说,“你自己的睡眠质量怎么样,你难道不清楚吗?”
林庭语当然清楚。自从恢复了一部分属于杜凌酒的记忆,那种多梦易醒的体质也同样找上了他。而且每次做梦都是一场新的大冒险,实在很难谈得上什么休息。
一人一蛇面面相觑。
小林教授深思了一下,然后提议道:“不然我——”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让屋内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骤然冻结。片刻之后,小林教授凑近前来,小小声说:“不会是刚刚那个人回过味来不对又——”
“不大可能。”
除非执行长期任务,不然贝尔摩得一套易容从来不会用太长时间。现在她估计正躲在什么角落快速卸下变装,不会再冒险回来。
“那,”小林教授眨了眨眼,“你的其他男朋友找上门来要说法了?”
“——没有那种事。”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就一律当做闲杂人等应付走吧。”
小林教授语气轻松,但有些绷紧的嘴角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不安。他重新拉过被子,要把小黑蛇盖上——
就在这时,一种奇特的冲动击穿了林庭语的大脑。他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只手,条件反射地一口咬了上去。
小林教授嘶了一声:“你做什么——”
他甩了甩被咬的手,忽地表情一片空白,整个人直直向前倾倒下来,像一片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林庭语——但预想中的重压感并没有到来。
因为几乎就在同时,林庭语也失去了知觉。
“你要醒来——你还记得你要做什么的吧?快醒来吧。”
于无限的、意志也要随之消散的黑暗之中,浮现了一双幽绿色的眼睛。
“当初可是你擅自要把东西寄存在我这里的——这么久也不来拿,我要没收了。”
失物……寄存?
他有什么东西,既重要到必须找人保管,又轻忽到忘记去取回吗?
而且,以他——不管是哪个他——都不可能把真正重要的东西交托给其他人才对。没有谁比他自己更能保管秘密,除非……
除非他已经做不到了。
巨大的金红色烈焰在一刹间席卷了整个黑暗的空间。
焰光散去时,林庭语睁开了眼。
一缕纯黑的、光滑健康的长发,从他的视野一角垂下来。
“你好像做了个噩梦?”
长发的主人偏过头来,对他笑了笑。黑色的机车皮衣上散发出潮湿的烟草味,衣领大敞,显出里面紧身衣上优越的肌肉线条。
“到地方再接着睡吧,坐好了。”黑麦说,“我可不想被谁投诉没照顾好你,林先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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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异邦骑士之剑:赤井秀一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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