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语选中这家书咖是因为它并非像其他的商铺一样,完全封闭在商场内,而是通过落地玻璃窗和拉门连通着一片露天广场。设计者巧妙地安排了书柜、吧台和座位的位置,成功让广场上的雕塑喷泉和绿植成为了书咖造景的一部分。
现在这片广场里已经被豪雨彻底覆盖,但仍然不失为一个可选的撤离方向。
当然,也可能成为进攻的来源。
事物从来都是一体两面的。
书咖里只有寥寥几名顾客,正各自坐在柔软的环状长沙发里看着书。服务员倒是比顾客还多出一些,其中一个面庞圆润得像满月一样的可爱女生在他们进门时迎上来:“欢迎光临,请问您今天想要了解世界的哪一面呢?”
真是别开生面的迎接词。虽然知道对方大概是在问想要读哪些类型的书,但林庭语还是顺着这句话接了下去:“有直指人心的方面吗?”
圆脸女生点了点头:“请先挑选您喜欢的位置入座,稍后我们会将这方面的最新书单拿上来。另外,和精神的食粮一样,物质的补给也是不可缺少的呢,请问您有什么偏好吗?”
……最低消费还说得挺文艺。
林庭语侧过身问降谷零:“想吃点什么吗?你跑了这么久,也饿了吧。”
降谷零直接向女服务生提问:“有咖喱饭吗?”
女服务生领会了。稍后送到他们桌上的,除了一份可以随意借阅的心理学和哲学方面的书单,还有一份包含了常规日式简餐和饮料的菜单。
林庭语眼睁睁地看着坐在身旁的小孩面不改色地勾了咖喱猪排饭的最大辣度,甚至还在旁边标注了“加一份辣酱”,终于深切领会到降谷零之前对他说的所谓肠胃不好不能吃咖喱是什么意味。
“……小孩的肠胃也受不了太辣的东西吧?”
小孩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还好吧?一般的简餐的辣度都不会很高。”
话虽如此直接上到最大强度也是有点离谱了。林庭语记得不少案例报告过青少年因为好奇或者攀比,主动挑战某些超辣零食,结果引发了严重的脑梗塞或者冠状动脉痉挛,因此而死的也不在少数。
降谷零看起来相当熟练,也不知道以前吃过多少次,这样下去对身体显然不好。
在身体健康提示和尊重饮食自由之间摇摆了一秒,林庭语还是在确认下单前,难得地选择了干预:“我也想尝尝小零喜欢的口味,可以稍后分一点给我试试吗?”
小孩先是愕然睁大了眼睛,拒绝的话语脱口而出,突然表情又变得纠结起来,揪着挎包背带的手指无意识地揉动了一会,才瞄了林庭语一眼:“……行吧。”
然后自己拿起点单用的铅笔,用另一头的橡皮把原本的选择和备注都擦掉,把辣度改成了最低的一档。
“你这个人真的好烦啊,明明自己身体不好,还非要挑战。”小孩一边抱怨一边把菜单交给了刚刚来到桌旁的服务生,“加一副碗筷,谢谢。”
目标达成的林庭语放下心来,微笑也自然流露出来。他单手支着侧脸,另一只搁在桌边的手指间转起了降谷零刚刚放下的那支铅笔,开始扫视书咖内部的环境:“小零不是说要养我吗?先从用餐习惯开始培养也不错吧。”
“……”小孩满脸狐疑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啊?每次你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就觉得要倒霉了。”
林庭语忍不住笑出了声:“不会不会,反正不害你。”
小孩又露出了纠结的神情,但似乎也没找出什么破绽,只能悻悻地甩下一句:“你最好是在说真话哦。”
林庭语的笑意止不住:“如果我说谎的话,未来的公安警察零君会逮捕我吗?”
小孩的耳朵尖红了:“……那就看你表现了!及时悔过并且坦白交代老实改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啦!”
“是徇私呢,零君。”
“你好啰嗦啊!在你闹出大乱子之前我会尽起义务管住你的,给我稍微节制一点听到了吗!”
“是,是。”林庭语观察了周围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于是放下手看了看表,“时间也快到了,电话该来了吧。”
他话音刚落,口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林庭语拿出手机接通了对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机器里传出来:“你可给我出了个难题,林。”
“我相信即使是克里特的迷宫,你也可以轻松脱身。”
林庭语看了一眼周围,客人和服务生们都没有关注这边。书咖里悠扬的轻音乐能够盖住他压低的声音,大概只有刚刚挤过来听的小孩能知道他说了什么。
“代达罗斯的迷宫设计里恐怕不包括两辆一直追在后面跑的摩托车。幸好日本警察的枪法像传闻中的一样差,否则我就要终生悔恨为什么出发前没有向你多要一个毛线球了,公主殿下。”少年的声音仍然带着一贯的笑意,背景里是巨大的杂音,“我还顺手把这家的小孩扔到了隔壁房子里,他这样算非法入室吗?”
“隔壁住户不会告发他的。”林庭语问道,“你在车上?”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定位点早就不移动了,黑麦大概找到了方法屏蔽它的信号,林庭语只能根据通话杂音里隐隐约约的轮毂和摩擦声推测。
“搭了个便车而已。”手机里传来一阵巨大的碰撞声,过了好一会,各种动静才消停下来,少年的声音重新出现,“还顺手送了这位好心的司机一场美梦。毕竟他好像也是冲着你们的U盘来的——先声明一下,我可没有拿走,毕竟你只给我留了一个百米冲刺的时间,不是吗?”
林庭语一下一下地转着指间的铅笔:“你知道的好像比我多太多了,作为委托人,不坦诚一些是不行的吧。”
“放轻松,我们现在确实是一条船上的。只是有些事,电话里不方便说,今晚你可以跟我妈畅聊到天亮——而且,刚刚保护了你还不能证明我的诚意的话,请现在转头往左边看一看,怎么样?”
林庭语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但巨大的对危险的第六感比那更早地席卷了他的身体和大脑——他毫不犹豫地一扯降谷零,小孩紧接着就被他按进了桌底:“隐蔽!”
话音未落,他们身后的玻璃大落地窗突然仿佛被看不见的锤子重重一击,伴随着尖锐的爆裂声碎成无数片,锋利的残渣像风暴一样冲进书咖,带着冰凉而猛烈的雨水。
“救命!杀人啦!”
惊惧的顾客们纷纷从另一边逃进商场。
林庭语:……
林庭语很想跟这些仿佛已经被凶案养成条件反射的人澄清一下自己还活着,但是人都跑光了,解释也没有意义了。
他只能从降谷零的挎包里拿出一只方形包装盒,拆封拿出里面的崭新手机,然后摸出瑞士军刀,飞快地扳出一枚小巧的螺丝刀,开始就地拆解这只手机。
林庭语的动作不太熟练,螺丝刀在背壳上划了些痕迹。降谷零看了一会,直到他翻出那一小盒C4,瞳孔一缩:“……你是在组装,呃,那个东西?”
“是的。”林庭语手下不停。
他确实不太清楚要怎么操作,还好潜意识里似乎带着某种无法直言的记忆,很多动作都是他的手自然而然地完成的。
在小心地把C4装入手机内部后,林庭语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被密封袋装着的SIM卡,隔着塑料袋口捏住卡,塞进了这只结构大敞的手机。
他扯出一截衬衫下摆,擦拭了几遍手机,然后用布料隔着,把手机塞进了附近的沙发垫夹缝中。
“你该对我的枪法有点信心。”通话声音这时继续了,“本来是特地为你准备的贵宾位,你却放弃了观看,台上的演员会伤心的。”
林庭语:……
什么贵宾位,被玻璃渣打成筛子的贵宾吗?不了谢谢。
然后他被沙发和桌子局限的视野里,突然闯入了一片血色。
……
林庭语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他聆听了一会周遭的动静,然后撑着桌面站起来——这让他的眼前又是一黑。
在眼前的情景变得清晰后,林庭语也看到了黑麦话中所指的“演员”。
一个穿着清洁工服装的中年男人,正仰倒在他们右侧的一张桌子上,鲜血从桌边不停地滴落下来。林庭语只是往那里扫了一眼,就立刻捂住了刚爬起来的降谷零的眼睛。
“不要看,走。”他低声说。
“你们恐怕走不掉。”耳机里的声音终于也去掉了平日的游刃有余,“对方有狙击手,我最多再开一枪就要转移——砰。”
随着这一声落下,书咖门边突然又倒下了一个人。同样的工服,甚至体型和面容也带着某种统一的气质。
这是什么?清洁工暗杀队?
林庭语感到有些荒谬。但紧接着,各式各样的人从书咖门口冲了进来。他们有的穿着商场保安的制服,有的则像是珠宝柜台的销售小姐,甚至还有妆容精致的美发师——简直像是这座商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突兀地涌进了这间小小的书咖。
而且,每个人面上都是僵硬、呆板的,眼珠子像是嵌死了的装饰画一样,即使在移动中也没有眨动。
他们看也不看其他人,直奔这边而来——
这样诡异的场景让林庭语拉着小孩往后退了一步。狂风骤雨从塌了一面的玻璃墙空洞上卷集进来,重重打在他已经湿透的背上。
小孩的手也变得僵硬而紧绷,但还是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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