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间之章:幻梦与真实(二)

“这范围太广了吧。”陆阳难得地露出了感到棘手的表情,“全东都名字带Rin这个音的恐怕都不下十万,如果还不限于在东都,那就更难搞了。算了,我有空去问问他吧,说不定还有些什么比较具体的特征。”

“那他一定会很感谢你的。”诸伏景光微笑。

“好说好说,赶紧给他找到了,省得天天在阿庭旁边打转。”陆阳痛心疾首地看了林庭语一眼,“你也给我有点防备心啊,哪有刚认识就带回家过夜的。”

林庭语:“……”

林庭语面无表情:“刚认识就把我塞上他车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陆阳小声嘀咕:“那时候不是看起来还像个好人吗。”

林庭语:“……”

诸伏景光继续微笑:“……”

所以短短几天之内,就把自己的形象成功刷新到另一端了呢,安室先生。稍微检讨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吧。

陆阳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公寓管理员的喊声:“这是谁的车!这里不能停车,快点来挪走!不然我叫拖车了啊!”

“啊,糟!”陆阳立刻忘记了说教的事,匆匆忙忙地跑出门外去,“我先去车上,诸伏你也赶紧下来——是我的是我的,我马上就来世谷桑!”

“好的。”诸伏景光应道,“我这边也差不多了。”

他确实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比如把水果洗干净装盘,把垃圾分类装袋堆放在门边,并且顺手拎起了其中两袋,眼看就也要走了——林庭语出声叫住了他。

“请稍等一下。我能看看……那本结婚证吗?”

虽然这样问显得很不近人情,好像在怀疑对方造假,但林庭语反复考量,还是决定要亲眼确认一下这份证件。

诸伏景光说这只是个玩笑的结果,但如果林庭语——如果杜凌酒当年,不管是真的像诸伏景光说的那样,仅仅出于手术签字的需要也好,还是其他原因,总之进行了婚姻的登记,那么至少在签字的当时,一定是怀抱着郑重的心情。

他不可能会跟诸伏景光,以玩笑的方式进行这种牵涉颇多的关系认定。这样的一份文件,一旦流出去意味着什么,林庭语十分清楚,法律的束缚只是其中影响最小的一部分。

退一万步说,就算只是封存在他们之间,这份文件也意味着杜凌酒对诸伏景光给出了一个极为认真,独一无二,而且终生有效的承诺。

如果建立在这样的承诺的基础上,林庭语就需要重新考量对诸伏景光的态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像诸伏景光说的那样,“没什么关系”。

诸伏景光停在了门口。

他背对着林庭语,看不见表情。只是一瞬间突然凛冽起来的气息,如同温暖溪流骤然结成了坚冰。

“为什么想要看呢?那只是一张不重要的纸。”

冰层下传来微不可闻的隐约声音。

像是溺水的人,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呼救。

林庭语沉默片刻,然后放下了手里的水杯。他微微后靠,在垫着靠枕的床头调整出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双手自然地交握在身前,略垂下眼。

“重要不重要,不是你说了算的。”林庭语轻声说,“我要看那份文件——那不是什么恰好同名的朋友吧?”

诸伏景光感到前所未有的动摇。

今天预报有雨,午后的阳光也不算灿烂。被远空之上层层叠叠的云幕反复过滤后的黯淡光芒,从窗口如雾气一般潜入,将不大的房间里蒙上了一层旧照片一样的昏黄。

坐在其间的,微微垂着头的那个人——

平静语调,和同样平静的眼神,直射过来,犹如穿过了光阴的间隙。

那一刻诸伏景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存在于林庭语身上的,那个早已埋葬在记忆中的影子。心上那条沉眠已久的小蛇突然动了一动,这一动就牵扯到整个被蛇身密密麻麻缠绕的心脏,勒紧了,生生疼到他回过神来。

他有些恍惚,又被闷痛撕扯着回到现实,无法彻底沉陷下去。

这不是同一个人。心底的声音这样说。你不能把杜凌酒的恩怨加诸他一无所知的幼弟,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杜凌酒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但如果杜凌酒真的能知道。

他会不会在某一个静谧的夜里,终于想起入梦来谴责一番呢?

林庭语等了一阵,以为诸伏景光会拒绝的时候,诸伏景光突然动了。

他先是放下了垃圾袋,走到洗手间。哗哗的水声响了相当长的时间,再出来时已经是挂上了惯常的温和微笑,一边用干纸巾擦着手,一边快步走到床前。

“这就是那份证件。”诸伏景光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四折的纸,递过来,“想看的话就看吧,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保密的地方。”

林庭语看了看他的表情,然后接过那张纸,小心展开。纸张因为时日已久有些发脆了,四边都泛着微微的黄,但还是可以看得出经过精心的保护,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展开以后,上面是大片的英文——抬头写的是“内华达州结婚许可证”。

在美国的大多数州,结婚许可证只是一份事务登记性质的文件,还需要举行经过公证的婚礼,才能取得民政局出具的真正的结婚证。不过对于不清楚内情的医生们来说,可能是没法区分这二者,所以才让诸伏景光蒙混过关了。

登记的日期,林庭语推算了一下,似乎是在杜凌酒29岁那年的3月,也就是他来到日本,认识了苏格兰的一年后。

地点:拉斯维加斯。大概是因为那里的手续相对简便,可以快一些拿到证件。

下面是双方的名字和国籍——

林庭语怔了一下。

上面写的确实是他的名字,那串熟悉的英文也和他的书写风格如出一辙——但应该不是杜凌酒签的。

杜凌酒常年依靠轮椅行动,体质不佳,下笔的时候也力道不够,所以手写笔迹比较浅;此外,因为同样的影响,他签字的时候总是有些慢,落到纸上的效果,就是字迹的线条比较均匀,没有什么粗细变化,因为墨水染上去的速度比他笔尖移动的速度要快。

而这份文件上的签字,虽然形状和他平日里的签字相似得好像直接盖在上面描出来的一样,但下笔很重,翻过纸背能看到凸出的痕迹,写字的人当时心情应该相当不平静。而且连笔的部分粗细变化明显,毫不拖泥带水,是一个健康有力的、成年人的笔迹。

大概是他盯着这个名字太久,诸伏景索性坐到了床边,轻声发问:“怎么了吗?”

林庭语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说:“这不是——他签的字吧?”

“确实不是。”诸伏景光短促地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我仿得挺像呢,结果还是骗不过你这样真正熟悉他的人。不过,你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在这上面签字吗?”

林庭语:“……”

要是问他自己,当然是因为签这种文件带来的弊端极大,失控可能性极高,不符合杜凌酒的行事风格。但诸伏景光想说的显然不是这个,因此林庭语只能顺着发问:“为什么呢?”

诸伏景光平静地说:“因为那时他已经死了,所以也就没有办法签字了。”

……

林庭语这次着实惊讶了一下。

所以杜凌酒在一年后就死在了……美国吗?

苏格兰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又抱着怎样的心情,去独自签下这一份表格的呢。

“我警告过你的,不要再追根究底了。你之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我现在再告诉你一次。”诸伏景光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的哥哥,因为涉入了相当危险的事件,死在了异国他乡。我为了以家属的名义把他……运回来安葬,制造了这样一份文件。现在这份文件又用到了你身上,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站起身来,从林庭语手里抽走了那张纸,小心地按原样折叠好,又放回了胸前的口袋。

“不要再追查下去了,林君。不要让我有一天把对你哥哥做过的事,再重复在你身上。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了,请你一定要听进去。”

诸伏景光摆出了言尽于此的态度,林庭语也不好继续深究。但是在对方再一次走到门口时,林庭语还是下意识地追问道:“如果只是为了办理搬运手续……兄弟,或者侄亲应该都可以吧,为什么——”

诸伏景光顿住了脚步,稍稍侧回头。

林庭语看到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但那微笑并不太像平时的温柔,而是如同深海下的潜流一样,压抑而静默。

“你是问为什么不伪造更普通的亲属身份,而要做麻烦的婚姻登记吗?”

那丝微笑转瞬即逝,被关起的门挡住了。

声音从门后低低传来:“……就当是我最后的私心吧。”

然后走廊上的脚步声逐渐远离,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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