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脸端着餐盘，跨出了随便旅馆的空气粒子大门。
七彩玛丽苏之光在他空白的脸上闪烁着。闪烁着，变化着，他空白的脸也随之变化。
宛若白纸的脸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塑造着，开始有了凹凸的轮廓。
这里是眉骨，这里是眼窝，这里是鼻梁，这里是颌骨……
宋须满维持着转身转到一半的姿势，开始分析起空白脸的脸。
骨头成型后，空白脸摇身一变，变出来一张有鼻子有眼的脸。
他却好像没发觉似的，端着餐盘问宋须满：“你的随便晚饭。”
“不，这是你的随便晚饭。”宋须满回答道，“你的眼神虽然一直看着我，却以每秒三次的频率朝着餐盘瞟，你很舍不得吧？”
“随便。”就算出了随便旅馆，空白脸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习惯。
他蓦然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是怎么知道……”
彩衣女鬼早已将豪华轿车的后视镜掰了下来。此刻，空白脸面对着的，不是一张白纸似的脸。
而是他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日思夜想却想也没用的有鼻子有眼的五官！
空白脸将餐盘往宋须满手里一塞，抚摸着自己的脸，这是完全不一样的触感，他从未体会过的触感。
皮肤的细腻，每个器官的形状都让他感到新奇。
狂喜过后，空白脸转身朝着旅馆飞奔而去，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店长。
他不再是没有脸的鬼了，他不再是看不清自己模样的鬼了！要是店长知道了，一定会为他开心。
“店长！店长！”空白脸发出了他这么多年鬼生中从未发出的欣喜叫喊，他内心的激动已经不能以言语衡量了。
彩衣女鬼放下因为高高举起而略感酸痛的手臂，将后视镜装了回去：“大师，我们走吗？”
宋须满静静望着空白脸奔跑的背影，捋了捋仅她可见的大胡子：“再等等。”
彩衣女鬼一脸难言的表情：“你哪来的胡子？”
宋须满哈哈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的胡子和这旅馆大门在本质上是相同的，都是以空气粒子聚合技术形成的……”
彩衣女鬼恍然大悟，钦佩道：“大师你懂的可真多！”
…
旅馆内一片寂静无声，空白脸的心中生出一股恐慌。
旅馆似乎变了，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本应该散发着绿光的led大屏不发光了，黯淡地立在那儿。他喜欢用脸0距离接触的桌子上落了足足有2厘米厚的灰。
这不应该，旅馆几百年来一直都是一个样子，怎么会变呢？
为什么要变呢？
空白脸垂着头，他似乎也感受不到店长的存在了。
一张裹挟着旅馆内陈旧空气的羊皮纸轻轻落在他垂下的头颅前，吐出一串端正的字。
［随便旅馆外守则：
1.在随便旅馆的领地外，请认真回答他人提出的问题，不要给出随便的回答。
2.在询问他人问题得到回复时，先判断该回复是否客观准确，若不是，请忽略。
3.四这个数字吉利，我想为你凑够四点，但是怎么才三点啊？随便吧。
4.虽然我是个随便的人，但是我想告诉你，随便的意思是，这样也行，那样也行，所以何不从这样和那样中，选择一个最好的呢？」
“……店长。”空白脸流着泪，攥紧了羊皮纸。
羊皮纸：？
它已经把所有文字都吐出来了！真的没有啦！
空白脸疯狂摇晃着羊皮纸，羊皮纸最害怕的情况发生了。
“吐出来吐出来！你一定偷偷藏了什么，你上次偷吃了我的随便晚饭！上上次偷吃了我写给店长的信！上上上次偷吃了旅馆的花洒，一个都没剩下……”
羊皮纸一阵头晕眼花，虽然在旅馆内，但是它好像看到星星了！
“yue~”伴随着一张纸发出的怪声，另外一串文字漂浮出来。
「你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样子，而我……」
“不！”空白脸撕心裂肺，泪水打湿脸庞，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店长没有留下完整的最后一句话，空白脸心里的恐惧更甚。
这么几百年来，是店长收留了他，并给他提供工作的机会。
他在这学到了回答问题的万能答案，学会了制作美味的随便晚饭。
现在他终于学会了长出一张脸，店长却……
“店长！！”空白脸对着羊皮纸大吼。
羊皮纸：！
它的小心脏快要跳出羊皮纸，一阵恶心袭来。
“yue~”
它吐出了一串字。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随便睡！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空白脸的泪珠还挂在脸上，瘪着的嘴进行了一个很大的变化，缓缓变成了O形。
所以店长他，只是睡着了？
羊皮纸哆哆嗦嗦，眼前这个鬼看起来有点令人害怕，精神不是很正常的样子。
聪明机灵的羊皮纸迅速闪身溜了出去。
靠着豪车嗑瓜子的宋须满只感觉一股略有些熟悉的风吹过，一个略有些熟悉的东西飞了过来，卷起宋须满放在引擎盖上的瓜子壳。
「随便羊皮纸」：来自随便旅馆承担信息传递功能的羊皮纸，它的某一任主人因此给它取名为“随便羊皮纸”。
道具说明：上好的羊皮制成的纸，触感细腻，富有光泽，别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它也有生命。可将文字放入羊皮纸，指定其送往任意地点。
道具评级：B
顶着一脑袋瓜子壳的宋须满沉默了，她伸手抓住了在半空中瑟瑟发抖的羊皮纸。
【玩家［画大饼之神］获得道具「随便羊皮纸」】
羊皮纸松了一口气，化作一道光消失了。
空白脸重新从随便旅馆中走了出来。
他身上背着个小包裹，踏着七彩玛丽苏之光。
迎着宋须满和彩衣女鬼好奇的目光，空白脸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不断切换着灯牌颜色的随便旅馆。
几百年前的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低垂着头颅的他由于没看路而撞进了一间穷到没有大门，却散发着七彩之光的旅馆。
旅馆内漆黑一片，却在他踏入的那一刻亮起绿色的led大屏。
陈旧的羊皮纸向他飞来，吐出一个清晰的陈述句。
“随便旅馆……招聘前台。”
…
“从我第一次迈出旅馆，我的内心就已经帮我决定好了。”空白脸也不知道经历了一些什么，他满脸坚定，“我要当一个厨师，这也是为什么我长出脸的原因，没有人会吃一个无脸鬼做的饭，你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宋须满手中的一捧瓜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
有没有可能，她不吃那个什么随便晚饭，不是因为厨师的脸，而是因为随便晚饭本身的脸呢？
“我的随便晚饭是世间美味，只有在做饭和吃饭时，我才会感到快乐，这就是我要走的路！”空白脸解开了他的小包裹。
里面赫然是夹生米饭和蔫黄的菜叶。
“这也是店长所希望的！”他自顾自点点头，重新背上他的小包裹，向她们挥了挥手。
“谢谢你，要不是你的出现，我恐怕还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再见！”空白脸说完，自以为不经意其实很刻意地看了一眼被宋须满放在引擎盖上的餐盘，朝着黑夜深处走去了。
不论前路如何，他总要去走自己选择的路。
宋须满内心复杂，她鼓起勇气打开餐盘上的盖。
早已冷掉的夹生饭搭配上在油脂的作用下微微凝固的蔫黄菜叶，营造出超超超绝剩饭感。
宋须满眉头一皱，内心那一丁点愧疚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无情地把餐盘端起，放到随便旅馆里足足落了2厘米灰的桌子上。
“走吧。”她对着彩衣女鬼说，“鑫夏路77号。”
女鬼的表情变得很奇怪：“那可是我们这环境最差的房子，没有钱的鬼才会选择居住在那。”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含热泪：“大师，难不成你都穷到这个地步了……”
“没有没有，去办点事。”宋须满急忙解释。
女鬼松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高高在上：“那就好，还是少和那些人接触吧。”
…
汽车一路疾驰，这里的路确实不对劲，女鬼在开车时痛斥了修建这条路的人共计32次。
不耐烦地突然按了34次喇叭。
进行了14次大漂移拐弯。
车子腾空飞起又落到另一条路上共计12次。
彩衣女鬼担忧地说：“好大的怨气，路线都被扭曲了。”
但是下一秒，她转头对宋须满邪魅一笑：“幸好我也是鬼，我也有怨气！”
就这样，车子飞驰，穿过一个个被扭曲的路线，终于抵达了鑫夏路77号。
这里果然和她说得一样，一看就知道是没钱之人的居所。
这是个破旧的筒子楼，很古老的那种。
墙皮是灰绿色的，不过已经脱落了许多，青苔自墙根处艰难挤出，缓缓爬上了斑驳的墙。
也许是位于阴湿之地，楼中透出潮湿的霉味。
一道高大的人影自楼道中冲出，带来一阵血腥味的风。
彩衣女鬼警惕地挡在宋须满身前，眼睛微微发红。
那人的速度极快，单手撑住门，一跃而出。
“嘭——”单元门被他大力甩上了。
他的容貌暴露在微弱的路灯下，宋须满看清了。
中秋节，一个团团圆圆的节日。
人们团圆，月亮圆圆，所以团团圆圆。
宋须满抬头仰望着昼城毫无温度的大灯泡太阳发呆。
她画了个大饼，拿起来就要啃。
林归云大惊，这大饼可是能媲美学校中秋节发的月饼！如何能啃？
他伸手想要阻止，可惜已经晚了。
“咯嘣”一声，听着就牙疼。
宋须满的大牙收到了一万点暴击，但是大饼也被她啃下一个角。
大饼不完整了，因为它缺了一个角，它现在是个不完整的大饼。
宋须满没有喊疼，但是从她一手捂着嘴的动作就能看出，她很疼。
她另一手举起大饼，与太阳并肩：“这太阳虽圆满，却不是真实的。这大饼虽缺了个角，却是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
“人生虽有不圆满，那也是实实在在拥有的。”
林归云不明白她为啥突然开始感慨，但看着那大饼和太阳，他也有了一丝感触。
“……你的大饼好香啊，虽然知道可能会很痛，但是我可以啃一口吗？”
宋须满将大饼递给他。
不一会儿，两个捂着嘴的人和缺了两角的大饼坐在一起赏太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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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深夜小吃街（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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