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什么意思？”
“追逐知识的学者，最有可能被知识侵蚀，不是吗？”
都郁操纵“小然”举起闻人秋的手，她布满薄茧的手不知何时变得柔软，皮肤微微透明，依稀能隔着蠕动的肌肉看见苍白的骨。
猫胡子眉头下压，猛地闭上眼咳嗽起来：“咳咳……静静，心灵守护！这个梦境能干扰心灵！”
这本来是她们进入梦境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可她们全都忘了这一点，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发现异样，她们在那时就被干扰了吗？
沈奚静慌慌张张地搓手，从腰包里掏出一块腊肉，一手拎起，一手揉搓着肉的边缘旋转，那块被咬了一小口的腊肉竟渐渐地变成了一朵玫瑰。
玫瑰半开不开，花苞肥大饱满，浓郁的香气盈满这一片区域，令人闻后神清气爽，头脑都轻快了些许。
都郁闻着玫瑰香气只觉得好闻，可其他人闻后神情舒缓，眼底的阴郁缓缓消失，似乎这花香能抵抗诡异的污染。
但闻人秋鼻子翕动，她的症状非但没有减轻，似乎还加重了不少。
她眉头蹙起，额头上大滴大滴猩红的汗珠滚落，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之出现。这铁锈味有些刺鼻，不算好闻，却意外地令人上头，轻松就压过了馥郁的花香。
原本鲜嫩欲滴的玫瑰边缘在这时枯萎，花瓣一层层干枯脱落，沈奚静一狠心，掐掉了约三分之二的花瓣，面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心灵守护失败，球球姐恐怕……最乐观也是中度侵蚀后期。”
对于迷雾深处的诡异，普通人可能看一眼就会精神崩溃陷入疯狂，异能者们因为精神力强灵魂坚韧，多少有点抵抗力。
在侵蚀前期，也就是侵蚀程度较浅的时候，异能者们可以通过特殊特质或药物摆脱侵蚀。但当侵蚀加深，进入中度乃至离堕落只有一线的重度侵蚀的阶段，那就不是外力能解决的了。只能赌运气或者靠意志力硬挺。
侵蚀加深到这一阶段，即使异能者能够醒过来，性情也很有可能发生转变。如果该异能者再遇见侵蚀，很可能在侵蚀前期就彻底拥抱堕落，陷入疯狂。
而看闻人秋此时每个毛孔都在缓慢渗出血珠，浑身抽出，表情痛苦的样子，她不会是那些能挺过侵蚀的人。
沈奚静话音落下，阿莉娅呼出一口气，对着闻人秋的脑袋举起枪，嘴唇抿起，手指没有一丝颤抖，眼睛看向猫胡子。
“欸，先别急着壮士断腕。”
都郁不动声色地攥着枪口，不让它再直直对着自己准信徒的头颅，这么宝贵的信徒，万一大力走火了怎么办？
猫胡子目光凝重地盯着都郁，眼里分明写满了不信任。很显然，如果都郁不说出个1234出来，她不介意打堕落怪物的时候连她一起打。
都郁无奈地耸耸肩，从闻人秋背包里翻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血汗，语气平常地抛出一个惊雷：
“你们难道没发现，进入实验室后，你们一直在跟NPC用大灾变之前的语言交流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汉语在这里变成了具有诡异气息的古语，整个小队里只有闻人秋一个“窥密学者”掌握了这门语言。
可她们在研究所门口，遇到秦良平之后，一直都是用的汉语跟这个NPC交流！
她们竟然也都听懂了，队伍里唯一懂古文字的闻人秋竟然也没有提出异议！
都说语言是思维的载体，可她们在进入研究所的那一瞬，连语言都被篡改了，她们的思维真的还正常吗？
众人目光骇然，都郁的话像一把锤子，一击敲碎了脑中无形的墙，一路上各种被强行忽视的异常涌了出来。
“呕——”
沈奚静干呕出声，瞳孔震颤满是惊恐，陈星之点燃的火堆“轰”地爆燃，火光洞穿天花板，火焰四处蔓延，恐怖的热量积蓄，空间开始扭曲，蹲在闻人秋身边的D主教抬头，冲她露出一个标准微笑。
她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她们进入的根本不是研究所，而是怪物敞开的巨口！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不断蠕动的肉块！样本室里装着的是祂吃剩的食物残渣！佑时是一团不断扭曲的漩涡，陈星之是一堆渐熄的火！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幻觉！
根本不是迷雾扭曲了她们的梦境，而是她们被怪物诱骗，无知地走入的怪物的梦！
假的，都是假的，这是一场骗局！所有人都在撒谎！
完了，全完了，她们根本不可能逃离！
“嘘。”
沈奚静跪在地上，捂住脑袋无声尖叫，意识深处的阶梯在层层坍塌，偏激的情感，诡异的真相，压得她的理智摇摇欲坠。
普普通通的一个音节，却压过了所有嘈杂的声音，沈奚静喘着粗气抬头，看向身前面目模糊的存在，眼神深处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绝望和信赖。
“救……救……我……”
“可怜的孩子。”
眼前人似乎摸了摸她的头，掌心温暖，但不可名状的宏大身影在眼前人身后浮现，冰冷狂乱的气息牢牢锁定住她，她只能颤栗着服从，交出所有理智。
狂躁的火焰渐渐远去，恐怖的热浪缓缓平息，所有的诡异骤然消失。
沈奚静呆呆抬头，实验室不复之前的干净整洁，整间屋子都像刚被火烧了一遍，到处是残骸和飞舞的黑灰，只有陈星之面前的手术台还突兀地保持整洁，静静地燃烧着一团火焰。
沈奚静看到火抖了几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呆滞低头，她的队友们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但看胸膛的起伏，即使是面色最扭曲的闻人秋都还活着。
做完这些，她有些不知道要干什么，愣愣地看向一道勉强拼成人形的明亮紫光，空荡荡的精神空间开始波动：
“主，救救，朋友……”
“让她们诵念我的名。”
那道声音恢弘高远，用着陌生的伟大语言，她却奇妙地听懂了那吩咐的含义，下意识蹲在闻人秋旁边，念了一遍尊名后愣在原地：
“可她们，现在不能说话？”
那道紫色的高贵身影顿了一下，“用你的能力催眠她们。”
这梦境里的未知存在和沈奚静的能力相似，都是影响心灵的，这也许是这梦境格外针对沈奚静的原因。
看着沈奚静一个个催眠过去，自己的信徒数一个个增加，都郁满意地点点头，戳戳166：“沈奚静是怎么回事？我的信徒不会傻了吧？”
【咕~只是暂时哒。她和这梦境契合度太高，看到了不该凡人看到的，思维过载，要不是有信仰在脑袋就要爆掉了。现在只是大脑处于应激防护阶段。】
暂时是，也就是说沈奚静现在确实是个傻子。倒也是，不然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催眠队友去信仰邪教。
“姐姐，你这样做不符合规矩哦，狩猎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都郁抬头，佑时正站在萎靡了不少的怪物身边，伸腿踢了它一脚，声音依旧带笑，但都郁很确定，她从中听出了杀意。
她看了眼又掏出一根烟的陈星之，挑了挑眉，“‘狩猎’？你不是依旧失败了吗？”
“失败的是【失心柄眼】，与我有什么关系？”
“可你帮助这怪物吞噬她们，不就是在帮这什么【失心柄眼】吗……或许，这就是你的目的？”
都郁摸摸下巴，自顾自说道。将这个梦理解为【失心柄眼】这个诡异存在狩猎猎物的场地和合理，但无法解释陈星之和佑时这两个怪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们似乎在某些方面形成的共识，谈话间却又明显夹枪带棒，不像同路人。她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陈星之出手解决了疑似梦境核心的“天心”，但选择出手的时机却是“天心”狩猎失败，已经出现反噬的时候，对方的立场很模糊。
佑时就更不用说，虽然她总是带笑，一口一个姐姐喊得亲热，但都郁能从她身上“听”出毫不掩饰的恶意。
“我本来不想直接出手的。”
佑时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做一个遵守规则的人怎么这么难？”
佑时脸上的漩涡倒转，中间的黑色区域浮现出两根淡紫色的指针。
在耳边响起“滴答滴答”的声音时，那两根指针倒转，无形的漩涡笼罩住怪物，原本大半都给烧毁的怪物在旋涡的笼罩下伤口复原，体型开始膨胀，甚至比刚出现时还要庞大。
它身后卷着的三颗头颅也随之膨大，皮肤被鼓起得肉块撑得透明，表情狰狞，如果不是见过它之前的样子，都郁都没法确认这三堆不明东西竟然是人头。
“我、说、了！你、不、可、以、干、涉！”
一旁跟挂机一样的陈星之终于有了动静，却不是对那怪物，而是对佑时。
她一字一顿地说完，眼白迅速被黑色覆盖，手中夹的烟像按了快速键飞速燃烧，恐怖的气息自这个刚刚还不起眼的研究员。
佑时嘴角张到最大，在如炮弹般轰来的黑焰降临前，两脚蹦地，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了三百六十度，两只脚直接甩到脸上的漩涡中。
“嘻，你不过是星星的余烬，真把自己当时光的主人啦？再见啦，旧日的残渣！”
眼见佑时小腿、大腿、腰都都在眨眼间翻入了旋涡，整个人消失大半，都郁猛地揪住166翅膀：
“快，166！我要接管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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