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宁的眼皮像坠着铅块,每一次撑开都伴随着撕裂般的钝痛,视野里晃动的光影如同扭曲的鬼魅。
地毯绒毛扎进侧脸,潮湿的霉味混着消毒水气息钻进鼻腔,她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正脸朝下趴在酒店房间的地板上。
厚重的暗红色地毯铺满地面,绒毛去柔软却带着一丝潮湿的粘腻,鎏金雕花大床占据房间 C 位,床上铺着埃及长绒棉床品,边缘还滚着真丝包边,床头板由整块的胡桃木雕刻而成,细腻纹理间镶嵌着黄铜装饰,奢华而不失格调。
一旁的天鹅绒沙发泛着低调的光泽,扶手处的雕花与床遥相呼应,茶几是整块的大理石台面,冷冽的灰白纹路中穿插着金色脉络,上面摆放着造型独特的水晶花瓶,插着几支新鲜的玫瑰,馥郁香气在暖黄的灯光下缓缓流淌。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将外界的光线严严实实地隔绝在外,只在边缘处漏出几缕细碎的光丝。屋内的吊灯蒙着层灰扑扑的玻璃罩,昏黄的光晕像团病恹恹的萤火,勉强照亮床头那一方区域,其余角落则沉浸在浓稠的黑暗里,仿佛蛰伏着未知的危险,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压抑又诡异的氛围之中 。
好痛……
后颈残留的注射刺痛像根细针,一下下挑动着神经,四肢绵软得仿佛浸在冰水里,每一寸肌肉都在抗拒着大脑发出的指令。
她试着挪动手指,指甲在地毯纤维间徒劳地抓挠,却连半寸都无法移动。
尼龙扎带深深勒进皮肉,粗糙的边缘随着每一次微弱的挣扎,在手腕上碾出带血的红痕,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气音混着口水坠落在地,连自己听来都像是濒死的哀鸣。
头顶的吊灯明明灭灭,在视网膜上拖出长长的残影,墙纸剥落的角落爬满暗褐色水渍,如同一张张扭曲的鬼脸。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似乎被转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而且,自己的衣服也被换掉了,原本血迹斑斑的衣服,被换成了一条浅色的睡裙,暴露出脖颈、肩头、大腿白皙的皮肤,十分性感。
这让她感到十分恶心。
她努力回想着在意识丧失之前自己在哪里,但仔细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什么答案,只是恍惚之中想起自己仍旧被关在那密室之中的画面,几个男人突然回到了密室,不由分说,对她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别打脸!她这脸要是弄伤了,上头会不高兴的。】
【这女人,值钱的就是这张脸。】
他们是这么说的。
为了不在她身上留下伤口,他们用蘸湿了的毛巾裹在棍子上,用拿棍子打她,这样不会在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但痛感却是实打实的存在。
在这样轮番殴打下,陆远宁晕了过去,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后,便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之中,便是浑身无力。
她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后颈的疼痛绝对不是偶然,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并不陌生,曾经在组织里,也被注射过类似的药物,这样的药物注入身体里之后,会感觉到浑身无力,仿佛融了水的海绵一样,同时,会在注射的针孔处留下一阵一阵刺痛的感觉。
而此时此刻,自己后颈的这种刺痛感,和曾经的痛觉如出一辙。
“不…… 不能这样……” 陆远宁在心里嘶吼,胸腔剧烈起伏却发不出完整音节。
她想要翻身,腰部肌肉痉挛着抽搐,却只让身体在原地艰难地扭动,像条离水的鱼。
空调外机的嗡鸣混着楼下街道的喧嚣,透过斑驳的玻璃窗刺进耳膜,却无法驱散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不知道是咬破了舌头,还是鼻腔里渗出的血。
汗水顺着鬓角滑进眼睛,刺痛让她短暂清醒。
她知道这药的厉害,会让人浑身陷入暂时瘫痪,如同尸体一般,任人宰割。
“他们把我弄到这里,而不是杀了我,可见现在的我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我必须这段时间逃走……”
陆远宁喃喃着,她的舌头如同过敏一般肿大,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她努力理清自己的思路,试图通过思考,让自己的大脑摆脱几分浑浑噩噩的感觉。
“这里像是酒店的包间……以往,如果‘商品’被送到这里的话,多半是某个男顾客出价了,他们达成了协议,把‘商品’送过来任他们‘享用’……呵,好家伙,现在居然还有人敢对我动歪心思?”
陆远宁冷笑,她躺在地上,挣扎着。
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
陆远宁疯狂地转动眼球,瞥见床脚露出的半截行李箱拉杆。
这细微的发现让她燃起一丝希望,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肩膀抵在地板上,试图以扭曲的姿势蠕动过去,膝盖重重磕在茶几边角,钻心的疼痛反而带来一丝清醒,但紧接着药力又将她拽回绵软的深渊。
此刻,她的理智和意志正在和身体里的药物成分“搏斗”,正试图一点一点争取回身体的控制权,哪怕是多一块肌肉、哪怕是多一个关节,都好。
可就在这时,她嗅到了房间里弥漫着的奇怪的味道。
她鼻尖微动,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不由自主地循向气味源处……
只见茶几漆面斑驳的桌面上,一枚小巧熏香静静卧着,袅袅青烟自镂空的香盖缝隙中蜿蜒升腾,奇异的气息如涟漪般漫开,初闻是蜜渍果实的甜腻,细嗅却泛出酸涩,像是被揉碎的玫瑰花瓣混着未熟青杏的汁水,幽幽钻入鼻腔。
这股味道若有若无,非得屏息凝神,将注意力凝成丝线,才能在呼吸间捕捉到它的踪迹,仿若藏在迷雾里的谜题,引诱着人去探寻真相。
“该死……是迷香……”
陆远宁意识到这一点,她想远离这张茶几,远离那茶几上放着的熏香,但她完全没办法控制身体,只能任由自己一点一点吸入这致命的香味。
——这是陶村长的双重保险。
——防止陆远宁提前醒来,防止陆远宁的身体由于抗药性,从而出现肌肉松弛剂抵抗的现象。
——他在房间里增加了迷香,确保陆远宁绝对不会逃走!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秒都像钝刀割肉。
陆远宁能感觉到肌肉松弛剂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意志,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光影逐渐变成浓稠的黑雾。
最后的理智让他用额头猛撞茶几,一下又一下,希望能借着疼痛保持清醒。
“咚……咚……”
一直到头破血流,鲜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温热的触感却无法阻挡黑暗的侵袭。
当她最后一次试图抬起头时,看见墙纸剥落处的水渍在视线里幻化成一张狞笑的脸,而窗外的霓虹灯光,正透过蒙着灰尘的玻璃,在地毯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这阴影,感觉好熟悉。
就仿佛,自己十三岁那年,在恶臭的地下水道看到的斑驳墙上的阴影,月光就这么投入栏杆之中,她看着外面深邃的夜空,感觉到那自由是那么遥不可及,墙上的阴影如同狞笑的鬼脸一样注视着自己,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无知。
“咔嚓……”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房门传来了锁眼转动的声音。
这声音让陆远宁心下一冷。
模糊的视线之中,她稍稍转过头,看向了房门的方向。
深棕色木门发出轴承转动的吱呀声,像毒蛇吐信般割裂死寂。
陆远宁涣散的瞳孔里,门口光影被扭曲成液态,一团模糊的人形轮廓裹挟着走廊的冷气流缓缓渗入。
肌肉松弛剂如同融化的蜡油,将她眼部肌肉尽数浇铸,视野里浮动的光斑恍若破碎的镜面,折射出无数个重影交叠的虚影。
她看不清楚。
本能地扭动着身体,想要远离门口。
“你……”
那道黑影踏着地毯悄无声息地靠近,皮革鞋底与绒毛摩擦的细微声响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潮湿的霉味里渗入一丝雪松与皮革混融的气息,她努力翕动鼻翼,涣散的目光勉强捕捉到对方轮廓 —— 削薄的肩头,偏瘦削的身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某个瞬间竟与记忆深处某个身影产生诡异的重合。
好熟悉的身影。
好熟悉的轮廓。
黑影在她身侧骤然停驻,陆远宁感觉头顶投下一片浓重的阴翳,那人注视着她,如同猎人俯视陷阱中的猎物一般。
“你……是谁……”
陆远宁喉间涌上的血沫混着含糊不清的音节,她拼尽全力吐出破碎字眼,却只换来对方蹲下身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她动弹不得,只能看到对方的领口及下巴的部位,陆远宁突然屏住了呼吸,看着对方冷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血管,高挺鼻梁投下的阴影恰好掠过微抿的薄唇。
熟悉的清淡气息裹挟着体温扑面而来,男人的指尖擦过她后颈注射处时,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刻意放轻的呼吸。
“我不是买家,我是来救你的人。”低沉嗓音裹着温热气息拂过耳畔,陆远宁还未及反应,便被一双带着薄茧的手臂稳稳托起。
他将她抱了起来,如同抱着一只破碎的蝴蝶。
男人胸膛传来的体温透过衣料渗进皮肤,脖颈处跳动的脉搏近在咫尺,这种危险与安心交织的诡异感受,让她困意顿消,指甲不自觉掐进对方肩头。
从来没有人试图救过她,每一次困境,都是她自己挣扎着活下来的。
这一次,会有例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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