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看了那个视频，那天夜里，周方遇做了个梦。
梦里他坐在剧院的看台上，周围都是聚精会神的观众。
突然间，他左肩上一沉，坐在旁边的人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充满倦意地在他耳边说：“我先睡一会，结束了叫我。”
周方遇应了声好，随即将注意力转回到舞台上。
舞台剧的演员都很卖力，剧情也相当精彩，直到演员们谢幕退场，掌声变得稀稀拉拉，他都依然沉浸在那欢乐的氛围中。
“醒醒，表演结束了！”终于，他有些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旁边那人的肩膀，一边试图扶正对方的身体一边说：“从中间你就开始睡了，这都睡过去一个小时……”
可一碰那人，对方却砰的一声从他肩膀倒向他的大腿。
“你怎么了？”周方遇慌忙去扶，发现那人身体软绵绵的，怎么晃都没有动静，再低头凑近一看，对方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双眼圆瞪着，气息全无，竟然已经死去多时……
周方遇惊出了一身冷汗，再仔细去看，那人却突然间消失不见，周围的景物飞速变化，回过神时他已站在了人来人往的片场之中。
他茫然抬头，四周围着不少工作人员，大家都在看他，面前还站着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对方的嘴一张一合，冲着他蹦出一句句严厉的话：
“你再ng下去，这戏还拍不拍了？这么简单的一幕ng了十来二十次，你到底怎么搞的！”
“你很抱歉？我看你是一点都不觉得抱歉才对！”
“刚进组时还动不动就吐，好了现在不吐了，却次次给我走神，你到底是不是来拍戏的？”
“我从来没见过主角演得这么离谱的，你要是不想拍的话就给我赶紧走人，别连累整个剧组！”
“……”
对方越说越大声，周方遇的脑子里像是放了个播放器，颠来倒去重复这几句话，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他止不住地发抖，感觉压力像潮水一样朝他涌来，几乎要将他溺毙。
周方遇在窒息感中惊醒过来，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但那仅仅只是梦吗？
他睁着眼睛等到天色大亮，如常去片场上工，直到拿起剧本，才发现右手一直在不自觉地颤动。
他收紧五指，深吸一口气试图镇定下来，但晃动完全不受控制，这个认知击毁了他努力维持着的平静，影响到了他今天工作的表现。
徐川看着接连两次掉落在地上的砖块，皱了皱眉：“怎么了？你的手还不舒服吗？”
他以为是前几天被篮球砸的伤还没全好，所以周方遇才握不牢那块大砖头，但周方遇自己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沉默了几秒，说：“……抱歉徐导，我再试试。”
徐川点头让大家各就各位打了个板，这次周方遇改由左手拿砖头，一个错步避开“嫌凶”的棍击，伸出右手合握砖头，脸上挤出狠劲，总算是砰的一声砸在了指定的位置上。
徐川喊了咔，他蹙眉回看着这个镜头：“冲击感还是差了些，不过表情倒是到位了，算了，再保一条，这条过吧。”
一个砸砖的镜头都拍得这么艰难，后面的进度自然也不可能推进顺利，一个上午拍下来，最后就算徐川降低了要求，也拖了好一会才勉强结束。
“你今天的状态不对啊，我本来还以为你比荆逍的状态要稳定些呢。”下戏之后，徐川见周方遇坐在角落里看剧本，便走了过去。
相比周方遇，他其实更担心荆逍，但现在反倒是周方遇先出了问题，徐川有点后知后觉，琢磨了一会，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昨晚热搜的事，组里不止一两个人在说闲话，他也从助理那里听说了大概的情况。他并不想介入艺人自己的事情，作为《置身事外》的导演，徐川只对一件事有要求。
“不要影响剧组的进度。”他说：“网上怎么说我不管，但你是一个成熟的演员，怎么调整自己的状态，这个不需要我教你吧？”
周方遇沉默了片刻，闷声点头：“抱歉徐导，下午我会调整好。”
***
荆逍从B棚出来，到A棚找周方遇，却没见到人。
他见徐川坐在监视器前，走过去问：“阿遇呢？”
周方遇平时就算不是他的戏份，也会在旁边观摩，很少见他有不在片场的时候。
徐川正在检查早上拍的镜头，随口说：“应该出去哪里散心了吧，他早上状态有点不对，你看这，潘硕桥拿刀和他对峙这段，他居然被对方吓得手有点发抖。”
荆逍凑上去看，果然看到片段里周方遇的右手抖了一下，但他很快调整了角度，这个抖动的瑕疵如果不仔细看，其实不容易发现。
两人都觉得周方遇是受到了昨天热搜的影响，荆逍左看右看，从助理那里搜刮了点吃的，说：“我去看看他。”
徐川挥了挥手：“快去吧，真是的，也不懂多安慰安慰人！”
荆逍早上起来的时候其实有特意去看看周方遇的情况，但对方如常起来，脸色也还好，看着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他便稍稍放了心。
可他忘了，周方遇是演员，有些东西他可能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但不代表就不存在。
他问了小金，得知周方遇去了后头一个小山坡，便拎着小吃往后头拐去。
半路上，手机响了起来，荆逍点开微信，看到一串电话号码静静躺在聊天界面里，心里顿时一喜，给发信息的人回拨了个电话。
“喂，谭姨。”他有些高兴，和电话那边的人聊了一会，最后答应对方过年的时候见面才挂了电话，紧接着他便拨通了那串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喂？”对方声音很哑，带着一股不耐烦。
荆逍却没管那么多，问道：“是张金平张导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道：“你哪位？”
“我是荆逍。”
“荆逍？”那人似乎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你是荆丛芳那个儿子？”
很久没从别人那里听到母亲的名字，荆逍愣了愣，才接道：“是的。”
张金平哼了一声，语气这才缓和了一些：“我说谁还上我这喊张导呢，是你找人问我老婆要的电话是吧？”他的不耐烦并没有减少半分，又接着问：“什么事？”
荆逍小时候见过他，当然也知道他的脾气，便长话短说道：“张导您还记得《逆夏》这部电视剧吗？”
“《逆夏》？”张金平一听这名字，明显火气就上来了，语声有些呛人：“这剧不是早就换人了吗？问我干什么？”
《逆夏》的拍摄并不顺利，先是周方遇开机不久就退组，主角换人后，导演张金平因为不满意新的主演，和制片人大吵一架，又兼之他受到资方诸多制肘，一直觉得施展不开手脚，最后干脆和剧组彻底决裂，从导演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据说他那之后不久就出国了，《逆夏》可以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有人旧事重提，张金平能高兴才有鬼。
荆逍说：“我是为了我……我对象来的。”
张金平一愣：“你对象？”
“我对象是周方遇。”
张金平一阵沉默，荆逍本来都做好他要骂人的准备了，谁知张金平语气却离奇地缓和了下来：“你小子……当年不是说只能单身一辈子吗？怎么就谈对象了。”
荆逍有些无言以对，只好说：“大概是……我运气好吧。”
张金平嗯了一声：“是挺好的。”
荆逍听见电话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声响，应该是张金平点了根烟：“说吧，有什么要问的？我记得周方遇当时没几天就退组了，主演换了人，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荆逍见他肯聊下去，便说：“您最近是不是没留意国内的消息？有个视频我想发给您看看。”
张金平骂骂咧咧：“不是要问周方遇吗？我可跟你说，我现在忙死了，没空给你看什么视频。”
荆逍急道：“你先看看吧，真的挺重要的。”
张金平听他语气认真，倒是被勾起了几分好奇：“什么视频这么重要？行吧，那你加我这个号，发过来给我看看。”
荆逍便加了张金平微信，将热搜的视频发了过去。大概过了几分钟，这次张金平倒是主动回了电话。
他上来就有些严肃地问：“你这视频哪来的？”
荆逍：“微博上，都上一天热搜了。”
张金平哼了一声：“我从来不看热搜，这玩意怎么传上网的？”
“是一个娱乐账号突然爆的料。”
张金平难得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道：“这事吧，唉……我是有些对不起周方遇的，我当时脾气上来，骂他确实骂得有些重。”
他说着又停顿了一会，继续道：“当时《逆夏》是我专门找周方遇来演的，所以一开始他状态很差连着NG的时候我特别失望，觉得他态度不对，没认真去演，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主角换人，我也走了……我临出国之前，都还有些生他的气，但出国之后我才偶然得知，原来他那时候身体出了些问题，并不是不想好好演，而是实在没办法演下去。”
荆逍奇道：“身体出了问题吗？他是omega，难道是信息素方面的影响？”
张金平：“不是那种问题，我估计是之前一部戏给整出来的后遗症，我就是前一部戏觉得他没演成主角挺可惜的，就想着《逆夏》找他演主角当作补偿。”
荆逍这下更加疑惑了：“前一部戏？怎么还有前一部戏的事？”
张金平沉默了片刻，才说：“前一部戏这事吧，假如我还在国内，还真不好跟你说，但我现在跟国内的圈子没关系了，也不怕跟你提。”
他声音微微一顿，很快便接着说：“你还记不记得成雅岚这个演员？”
荆逍微愣：“成雅岚？”这个名字很耳熟，他想了一会就想起来是谁：“你是说几年前星传的一姐？”
张金平嗯了一声：“是她。”
荆逍皱了皱眉：“我没记错的话，成雅岚不是前几年就意外去世了吗？您说前一部戏，怎么又跟她扯上关系了？”
“就是跟她有关才说的。”张金平说：“成雅岚就是在我说的那部戏里去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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