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被清空，跟拍组的人很识趣，没在这个时候还要坚守岗位。
许唯一拿一次性纸杯接了水，用唇碰了碰，温的，不烫。
“喝点水？”
话语简短平和，好似刚刚的突发状况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不好奇，不探究，不追问。
即便觉得可耻，但唐裕霖的确因此感到了放松，她并没有心理准备去解释眼下糟糕的状况。
她接过水杯，印上纸杯上浅浅的红色唇印，让温热的水流入，滋润应激后疼痛干涩的喉咙。
沉默在休息室里蔓延开来，喧嚣落幕后的寂静总是分外寂寥。
许唯一倚着沙发，单手插兜，手指捏住了藏在兜里的牌子，微微用力，棱角嵌入指节，抵在关节连接处，生出尖锐的疼。
忍耐，克制。
这对许唯一来说并不难。
唐文臣是商人，唯利是图的商人向来是没有一诺千金的品质。
他说不阻拦，实际上背地里卯足了劲儿使绊子，让许唯一在刚开始的时候跌了好几个跟头。
摔到头破血流，自然就学会了隐忍蛰伏。
但眼下不一样。
没出息也好，功夫不到家也罢。
和唐裕霖相关的，哪怕只是擦破皮的小事都能让她惊慌失措，更何况这样直白的，无法遮掩的恐惧？
但她不敢问。
害怕戳到伤口，害怕被拒之门外，害怕……
太多太多的忧虑挤在胸口，让她只能也只敢默默地站在几步之遥，等待姐姐彻底平复心情。
只是等待中，思绪难免躁动。许唯一想，如果她们之间没有那几年的分别就好了。
这样她就不会陷入这样一无所知的地步，不会如此的无能为力。
那三年曾发生过的事，忧虑、恐惧、痛苦、欢乐，所有的所有，都是她无法窥见的隐秘，是她跨不过去的沟壑。
“吓……”颤抖喑哑的嗓音打破沉寂，唐裕霖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厉害。
她抿嘴，又喝了一口水，纸杯捏在手中，慢慢地变了形：“吓到你了吗？”
“嗯。”许唯一没有粉饰太平，坦诚地回应。她扭头，盯着唐裕霖的眼睛，问：“可以说吗？”
“……”
“不可以啊。”她慢慢呼出一口气，平静的不见半点落寞与失望。
这样的答案她早有预料，只是真的听到，心里不免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三年前的她就没能成为唐裕霖能够全身心依赖的人，现如今……仍旧不是。
休息室再度被安静占领，沉默在某些时候充当了保护色的作用，避免言语的不当带来更深层次的伤害。
空空如也的纸杯被唐裕霖揉搓得不成样子，许唯一收敛了目光，轻声道：“不想说就不说吧，我也没那么浓重的好奇心。”
她攥紧了兜里的海豚吊牌：“要提前回去吗？”
“不。”急促的话音刚落，唐裕霖便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剧烈。她抿紧唇，垂眸避开许唯一的眸光，低低重复：“不回去。”
约会的机会难得，她不想因为这种插曲而白白浪费。
“不用勉强。”许唯一慢步走到唐裕霖的跟前，她伸手，抽走了不成样子的一次性纸杯，“我们这一组并不需要太多镜头。”
虽然现在很多同性cp远比异性cp要有热度的多，但既然是一档异性恋爱综艺，给同性cp之间的镜头自然不会太多。
“没有勉强。”唐裕霖摇头，“我想……继续逛逛。”
她隐去了内心最为核心的诉求，含糊不清地陈诉自己的意愿，临到末了，又害怕语焉不详遭到拒绝，似撒娇似请求，补上后半句：“可以吗？”
可以吗？
许唯一睫毛轻颤，落在眼眸处的阴影也跟着颤抖，忽明忽暗，让人无法辨别处更深层的情绪。
良久，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好。”
她向来是，无法拒绝唐裕霖的。
耽误了好一会儿，从海兽馆里出来的时间比预计中晚了很多。
热烈的太阳照耀着地面，地面蒸腾出的热气，让空气产生了小范围的扭曲。
智能导航发出提醒，许唯一看了一眼，说：“虎鲸的表演要开场了，我们先去那边？”
“嗯。”
唐裕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许唯一揣在兜里的手。
好好的机会，就这样被浪费了。
许唯一埋头认真规划着后续行程，一抬头，就看见几个半大的孩子嬉笑着朝她们的方向跑来。
她往旁边让了让，然而身侧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
“小心。”许唯一皱眉，伸手拉住唐裕霖的胳膊。
人刚落入怀抱中，几个小孩便从身边跑过，倘若方才她没有及时出手，双方非得撞个正着不可。
“在想什么，”她没忍住，低声训斥，“不知道看路吗？人来人往的——”
“手，”唐裕霖握住抓着她胳膊的手，“怎么回事？”
藏在衣兜里的手因方才的举动暴露在空气中，白皙的手背上隐约能瞧见蜿蜒的青筋，瓷白的肌肤犹如上好的羊脂玉，温润细腻，然而这份美好却被几缕鲜红打破。
深浅不一的血痂在手背交错，伤口不仅没有经过处理，还被主人藏进了兜里，沾染了不少细小的绒毛杂质。
许唯一：“……不小心划到了。”
劣质的谎言。
要如何不小心，才会在上面划出这么多道交错的伤痕？
她垂眸，瞧见了唐裕霖眉间浅浅的痕迹。
即便以她的视角无法看见眉眼之下的眼眸，她也知道里面必然盛满了心疼与担忧。
“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她说着便要抽手而去，“再不走，就要错过虎鲸的表演了。”
“是我，对吗？”唐裕霖却不愿意将此事轻轻揭过，她用了点力，不让受伤的手逃脱，“为什么不说？”
许唯一：“……”
“怕我愧疚吗？”
不确定的猜测从泛红的唇中接二连三的冒出来，夹杂着浅浅的不赞同：“伤口要好好处理，就算只是小伤口，也不能够这样无视。”
“还有……”
带着一丝教导的话语戛然而止，唐裕霖抬头，与许唯一灼灼目光对上：“对不起，唯一。”
“……”
浅色瞳孔中酝酿的情绪太过真挚，许唯一知道，她并不仅仅是为了意识不清醒时留下的伤口道歉。
“还是……”不能说？
出口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成了无意义的喃喃，满腔的委屈盈满胸口，可她早不是那个擦破点皮，就要抱着姐姐要亲亲的小孩了。
她稍稍用力，却仍旧没能将受伤的手从唐裕霖手中抽出。
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垂头丧气地小声辩解，期望用别的事盖过眼下的过错：“会错过表演的。”
“错过就错过，先处理伤口。”唐裕霖没给唯一拒绝推辞的机会，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跟拍老师，“唯一受伤了，需要处理下，您知道哪里有医药箱吗？”
跟拍组的小组长悄悄瞟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许老师，手背上的伤口，在分开两人的时候就有人发现了。
许唯一是罗秉好不容易才请来的特邀嘉宾，参加综艺只是为了救场。谁都没想到，节目才到录制的第二天就意外的受了伤，这件事要是没处理好，别说艺人团队做出什么反应，网上粉丝舆论骂架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小组长立刻提出了先去处理伤口的建议，但却遭到了影后的拒绝。
现在……
许唯一点头：“嗯。”
微妙的心情爬上心头，小组长实在忍不住，一路上都在暗戳戳地用余光观察两人。
明明不久前，许影后还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结果现在……
虽然不太礼貌，小组长心想，但她的确没法控制大脑不把现在的影后与被温顺的狗狗联系在一起。
分明心里不太情愿，但因为主人（划掉）唐裕霖要求了，所以便克制了不情愿，乖乖地跟了上来。
这样的联想让小组长有些无法控制嘴角上扬的弧度，她努力抑制情绪，避免暴露出不礼貌的心理活动，内心却像是尖叫鸡般高声呐喊——
救命，有点好磕！而且这个暧昧程度，她不会搞到真的了吧？
*
沾了碘酒的棉签轻轻擦过手背，神经受到刺激，本能地瑟缩，却被柔软与温暖挟制，不得退缩。
指甲划出来的痕迹不深，疼过最初那会儿，早没了感觉。许唯一完全没把伤口当回事，偏偏唐裕霖格外上心，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小心翼翼的味道。
温热的气流拂过伤处，碘酒加快蒸发带来一阵凉意，她垂着眸，用视线仔细描绘着唐裕霖的眉目。
认真到近乎虔诚的姐姐，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伤处，恍若处理的不是放任不管也迟早也能愈合的伤口，而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没人会不喜欢被珍视的感觉，更何况表达这份珍视的人还是自己最为在乎的对象。
“好了。”
如释重负的感叹拉回了思绪，许唯一盯着仍旧没有松开手的唐裕霖，内心深处生出明知荒谬的臆想。
她会吻她吗？
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在替她处理好伤口后，留下疼惜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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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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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她会吻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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