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戊按照他记忆里的比例分好,血线香半钱,冥花音三钱,雪叶五钱,他再三确认过,用材没错,比例没错。
李默拿着扇子默默地替他生火。
血线香率先撒下去在水中融成了红色旋涡,冥花音的花瓣洒落仿佛如无暇的碎玉一般,药汤的味道最后被雪叶盖住了,汤药没有很浓郁刺鼻味道,却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汤药突然“叮”的一声轻响,李默就把药罐从火上取了下来。
放置片刻,楚戊用小碗将汤药盛了出来。
老汉将男孩扶起。
楚戊死死盯着汤药,喉咙滚动,他从未真正救过人,游戏里的“治疗”不过是敲几行代码,调整一些数值罢了。
“药……好了吗?”老汉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锈铁。
这真没问题吗?楚戊看向手里握住的药,又下意识的看向李默。
李默靠在墙角,手上还握着刚刚控火的蒲扇,一动不动,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他任何表情。
楚戊叹了口气,终于将药递给了老汉。
老汉接过碗,浑浊的眼珠一瞬不瞬的看着手中的碗,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给打翻了。
“小宝,来喝药了。”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枯瘦的手用木勺搅了搅汤药,走向床榻,给半梦半醒的小男孩喂进去了。
楚戊杵在原地,手指节无意识地抵着手掌心,指关节都有些微微泛白。
——会有效吧
李默偏头过去看向楚戊,视线像是一把无声的刀,刨开他所有的故作镇定。
汤药滑入男孩的喉咙,细微的吞咽声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大声,部分药汁湿润着男孩的嘴唇,顺着干裂的嘴唇滑落嘴角,又没入嘴里。
喝完最后一口汤药时候,老汉的眼泪哗留下,泪水低落在他的手的虎口处,胡乱的摸了两下。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老汉给他们弄了些白粥,秀泽村里的食物不多了,有点就凑合吃了。
床上男孩的眼皮抖了抖,眼皮像扑闪蝴蝶那样眨,最后缓缓睁开。瞳孔在微弱的烛灯下呈现不正常的琥珀色。
第一句话:“......饿。”
嗓音沙哑不似孩童,倒是像老旧机甲一般运作的声音。
坐在不远处的老汉随即听闻动静走了过来,肩膀微微颤抖,老汉摸上男孩的额头,不禁喜笑颜开:“退烧了。”
“爹爹,我饿......”男孩沙哑的重复。
“好好好,这就给你热。”老汉舒展眉头,赶紧忙前忙后。
男孩拿起白粥的手上不在流出乳白腥臭的脓疮,而是在表面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红痂。
“结痂了!”结痂就是有恢复的可能,老汉怕是惊扰到什么似得,声音都压低,干瘪的手指在男孩脸颊处轻碰,却不敢真的触碰。
楚戊和李默站在身边面面相觑,看来这药用对了,互相点头。
周世安已经在旁边阴阳怪气道:“哟,瞎猫碰死耗子,还真好让你蒙对一回。”脸上满是讥诮,眼睛死死的盯着男孩结痂的伤口,喉咙不自然的滚动。
第二日清晨,照常使用汤药,所有人还是严阵以待的围在床边仔仔细细的看着小男孩吞下汤药,这一次男孩突然瞳孔放大,呼吸急促。
所有人都看向了楚戊,他其实也拿不准啊!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说:“一定是药力在,在拔毒。”
李默点点头,继续看着上气不接下气下气的男孩,老汉赶忙放下药碗就给他顺气。
周世安非要给自己找点存在感,又开始啰嗦起来:“庸医,你这方子到底行不行,到底是治病救人还是土匪索命啊?”
李默转头看向周世安,他比周世安足足高半个头,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站在面前还是很有压迫感的,周世安也懂自己有些自讨没趣了,悻悻然走出房门外。
这些男孩也逐渐归于平静,默默地躺在床上继续睡眠。
午后,屋内四处飘着药草的余味。
男孩已经付下第三次药,原本面如土色的脸,透出红润,已经下塌坐起来喝粥了。
老汉布满皱纹的脸都舒缓许多,干枯的手掌一遍遍拂过儿子的额头,温度已经恢复正常,不停重复着:“快好了,快好了。”
楚戊和李默收拾着行囊,中途又采摘了一些药物留存,仔细的将药材包好留在桌子上,楚戊看着自己的回家进度条居然数值上涨了,从原来的3%,变成了5%,看来救助小男孩的任务确有成效。
“该走了。”李默看了一眼天色,“不能再耽搁时日了。”
老汉却死活拦着他们,把米缸里最后的半碗糙米都倒出来装好,执意要他们带上路。
饭桌上,小男孩咬着白馒头,时不时冲他们腼腆的笑起来,男孩的眼睛亮晶晶,已经没有了浑浊。
老汉牵着男孩给他们践行,都走到院子门口了,还在千恩万谢:“来,多谢各位哥哥。”
男孩拽着父亲的衣角,有些害羞的说:“谢谢哥哥们。”
话音未落,一口鲜血猛然喷淋出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叮一声,楚戊看到眼前凭空出现四个大字【任务失败】。
男孩保持着僵直的姿势重重的倒下,瞳孔一点点放大,像是被突然吹灭的蜡烛。
所有人都有些慢半拍,李默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走到男孩跟前去探查,男孩已经毫无气息,短短几秒间,男孩殒命了:“去世了......”
周世安一把揪住楚戊的领子将他掼在土墙上,质问道:“你不是信誓旦旦能治吗!现在害死人了,爽了?”
楚戊耳边嗡嗡作响,失败了?他看见李默颤抖的手按压在男孩颈间上,又看到他缓缓挪到男孩的脸上,帮他把眼睛闭上。
看见老汉跪倒在地时抱着男孩扬起的尘土。
"不可能......"他喃喃道。药方是他亲手调的,每一味药材都......
还有令他最难以置信的点是他的回家进度条,变成了6%,任务失败了却上涨了。
老汉的哭嚎撕开夕阳,男孩身子瘫软在他身上,颤抖的手还在为孩子擦拭脸上的血渍,仿佛差干了就没事了那般,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的声音像是崩到极限的弦:“儿啊,你说过要陪爹爹过年的。”
声音已经支离破碎,佝偻背脊因为哭泣剧烈起伏,哀嚎穿过了秀泽村,声音像是从内脏深出硬扯出来,裹着深深的绝望。
四人来到秀泽村的后山,他们沉默的挖着土。
老汉佝偻的背影,映出一道哀伤得到影子,暗淡的月光下,一铲一铲地掘着坟土,动作机械而精准。青筋暴起的手上,像是要渗出血来。楚戊想接过他手里的铲子,却被轻轻推开。
“我自己来吧,少年。”老汉沙哑的嗓音带着死气:“孩子怕生,我得亲自照顾。”
剩下土铲的闷响,李默找来堆干草,丢入坑底,周世安也没闲着,不知从哪里来找来相对平整的木板,用匕首歪歪扭扭的刻着几个字:“爱子——赵沟儿之墓”。
最后一铲的泥土落下,几人蹲下给泥土拍平,老汉对着墓边拍边念叨:“自己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爹爹不在身边要记得多吃肉。天冷了要记得自己添衣......”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仿佛没有了力气一般。
“对不起......”楚戊低声道歉。
老汉的动作顿了一顿,却只是轻轻的摇头,他转身过来,双眼侵满泪水,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怨恨,只是剩下平静的疲惫,他沙哑的嗓音回道:“怪就怪这世道。”又温和补充:“我想你们尽力了。好在沟儿离开前也能吃上一个完整的馒头。”
楚戊怔住。他以为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是谴责,甚至是扯着他歇斯底里的哭骂,没想到如此简单的原谅了他,老汉的宽容像是一把刀片,凌迟着他的心脏,这比直接怪他来得更加难受。
老汉抱着一个包袱,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拨浪鼓,深深的插在墓碑旁的泥土,他的动作很轻柔很缓慢,充满不舍,最后直起背脊:“我也得走了,村子也无人了,呆不下去了。”
楚戊走过去,内疚感让他想要再帮点什么:“您要去哪儿?”
老汉看着夜色里看不全的山路说:“都行吧。”他又想了想:“我总得活下去,再做打算。”
周世安意外的安静,难道没再出言嘲讽,而是看着男孩的墓地,眼神复杂。
老汉拱手告别,最后不再犹豫的踏上身后蜿蜒的土路,月光洒在他的背脊上,拖出一道孤独寂寥的影子,这是天灾后的凡人声影。
楚戊看着老汉渐行渐远的声影,他真是觉得胸口闷的厉害,像有一颗大石头堵在嗓子眼,气不畅。
李默重新背上自己的书箱,走到楚戊面前轻轻拍了他的肩膀,催促道:“我们也要赶路了。”
楚戊深深的叹了口气,背起自己的行囊,朝着老汉的反方向离开,凉风吹过荒野,几片落叶散落在了赵沟儿的墓地上,他们三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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