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但是,她仍像长了根一样站在原地。
她想着师傅的话:“……这院子虽小,尚能容你哭骂打滚。总强过那天地虽大,却无一处可安心落泪的。”
她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抽抽鼻子。一扯嘴角,突然笑了。眼睛也突然湿了。
她能去哪呢?这天大地大,可有一处安心的地方吗?这是1935年,没有啊!她又怎么能走呢?倭寇未灭,何以为家?
她攥紧了无声的铃铛,下意识地轻摇一下,周围寂静无声。
林卓长吐了口气,攥着铃铛的手往后一背,转身往萝卜园去,边走边不管不顾地大声嚎叫着、喊着、唱了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民,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
她唱得声嘶力竭,唱得路过的人,以为撞了鬼……
她一路嘶吼着,直到嗓子劈叉了,她才歇了声,可胸中那块顽石仍然在,并没有因为吼几声,而消下去。
她拖着脚拐过河湾,看着眼前那一望无际的浑黄积水,早已淹了河滩地,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昔日庄稼地,现在已是汪洋。
一个年轻妇人,赤着脚呆立在岸边,手里拎着的旧木桶,瞪着眼前的水沉默着。
不远处,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脑袋格外大,短短的头发贴着头皮,正趴在地上,伸着一只小手,奋力去够斜坡下的一丛马兰花。
小家伙几次尝试未果,怯怯地回头望了望娘,见娘毫无反应,小嘴张了张,没敢叫,便又执着地伸长了手臂去够。
林卓看看斜坡下的水,怕这孩子掉下去,她悄悄走近,一眼就看见这孩子后颈了,那有一道狰狞的紫红色疤痕盘踞。
“大丫……”林卓的心头一颤,想起了病房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小身体。
这孩子出院了吗?算下时间,也有二十天了,这恢复得还算是快吧。
她没再犹豫,俯身轻轻摘下一朵长得最好看的马兰花,小心地塞进那只努力伸着的小手里。
大丫眼睁睁看着蓝色的花儿自己“飞”到掌心,惊得瞪大了眼,小嘴巴都张开了。
小小的人,机灵地转头找了一圈,尖着小嗓子蹦出一句:“是城隍爷……城隍爷给的花!”
岸边的杨引娣被这声惊动了,茫然回头,空洞的目光扫过孩子和那片汪洋,低声喃喃:“花……粮都没了,要花做什么……”
她喃喃地念叨着:“老天爷这是不让人活了啊……”
林卓闻言,心猛地一沉。这下雨,自己也有份,是自己和霍去病协助大黄降的雨。
谁知道,它下起来没完了……
怎么办?她看着这对母女,“唉!”忍不住长叹一声,我能做什么呢?给找个工作?我现在也不能现身,能给找什么工作?
蜂窝煤她们应该是可以做的,那要等几天,她皱着眉想走,可就这么一走了之,心里又感觉过意不去。
她干脆在岸边站定,双手合十,集中精神,认真地祝福:“愿大丫和她的娘,平安顺遂,有粮吃,不生病,无人欺,尽快找到工作。老天爷保佑啊!”
她诚挚地念叨完最朴素的祝福,抬头瞧瞧阴沉沉的天,最后又看一眼母女二人,强行扭头,回她的萝卜园,一会儿给送几个大萝卜出来。
还有,她每天的各项练习要尽快完成,自己还是太弱了。我要变强!
她蹭蹭蹭地走着,直到看见萝卜园那熟悉的荆棘篱笆,心情才轻快了些。
她刚站定,目光却被地头一株老荆棘树吸引住了。
那枯瘦的枝桠上,赫然立着一只大乌鸦。
它通体漆黑,几乎与暗绿色的荆棘融为一体,唯有那双小豆眼,精光四射,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刚刚走来的林卓。
林卓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往旁边一闪,身体瞬间进入戒备状态——之前那场“鸟粪空袭”的场面实在太过印象深刻,她可不想被这种看起来就不一般的猛禽当成目标。
然而,那大黑鸟并未展翅,甚至连姿态都未曾改变。它只是微微偏过头,一双漆黑得不见反光的小豆眼,精准地锁定了林卓,上上下下、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鸟类的懵懂,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冰冷的灵性,这姿态嚣张得很。
林卓被它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她强自镇定,不能怂,我怕你个鸟?哼!
她也毫不客气地,也上下打量它,这才注意到,这大乌鸦那健硕的腿上,赫然绑着一个深色小竹筒。
“信使?”林卓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鸟看起来训练有素,是家养的,是在为某个“主人”传递消息。
就在她暗自猜测之际,面前那看似密不透风的厚重荆棘丛,竟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向内收缩,让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缺口。
大黄居然从里面迈着优雅的猫步,不紧不慢地踱了出来。它竟然比她先一步到了萝卜园!
没等林卓开口询问,那只原本倨傲肃立的大黑鸟,一见大黄现身,态度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它立刻扑棱着翅膀飞下枝头,落在大黄身前的地面上,收起那副“瞪谁谁倒霉”的架势,低下脑袋,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近乎谄媚的轻柔叫声,翅膀微微张开,点头哈腰,简直像是在参拜顶头上司。
林卓看得目瞪口呆。
她这不懂鸟语的都听出来了,那叫声里,真是满满的谄媚,那姿势,都不知道咋讨好了。
林卓:“……”
大黄对此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它颇有城隍爷派头地蹲坐下来,金色的瞳孔淡淡地扫了大黑鸟一眼,起一只前爪,非常随意地、甚至带着点勉为其难的意味,拍了拍那颗凑过来的鸟头。
林卓抽抽着嘴角,大黄也会敷衍下属了?这大乌鸦不会是大黄以前训练过的“阴兵仪仗队”吧。
只见大黄用爪子灵巧地扒拉下鸟腿上的小竹筒。
大黑鸟见状,又急促地“嘎嘎”叫了几声,叫声还知道压得低低的,仿佛在急切地汇报着什么。
它那小豆眼时不时瞟向林卓,似乎在说:就是她!就是她指使我干的!差点害我被石头砸!
林卓斜眼看着这鸟,越看它,越觉得它贱贱的,刚才还吓唬她,这会连叫声都压低了,是知道自己叫得难听吗?
大黄听着大鸟的喳喳,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歪了一下,竟然看向林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