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你分明有神物护体……”他目光扫过她腕间泛着幽光的青铜链,想起运河中弹濒死的她如何被绿色光雾治愈。

可此刻……

是被乱葬岗腐尸堆里的阴气浸体了吗。

他扯过沾了井水的帕子覆在她额头,指尖触到她滚烫的皮肤时,竟比当年握着匈奴降将冰凉的脖颈更令他悚然。

窗外阳光刺眼,热浪卷着沧县的黄土地。

把三百年前的土腥湿气都逼出来了,蝉鸣没完没了的叫唤,控诉把它们提前赶出土壤的大太阳。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低喃:“活下来。”

这话在漠北说过太多次,对着高烧抽搐的斥候,对着肠子流了满地的骑奴,最后总是化作一卷草席裹尸。

此刻他却攥紧了帕子,任冷水顺着指缝滴落,仿佛多换几次凉巾就能浇灭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化脓伤口上蠕动的蛆虫,巫祝摇铃时溅落的血酒,还有永远填不满的埋骨坑。

一片阴影漫过窗棂,青铜手链上的绿光如呼吸般明灭了一瞬。

他怔怔望着林卓随呼吸起伏的胸膛,忽然惊觉自己竟在数她的心跳声,就像从前在营帐里数沙漏判断伤兵能否熬到天明。

而在混沌中的林卓却看见青年了。

她先是看见自己一边抱着平板看电影,一边吃着鸭货、麻辣烫,旁边还有冰的快乐水,简直不要太爽。

突然她瞪着电影里的卓别林拧螺丝的镜头,画面扭曲,流水线上的螺母,膨胀变大长成一个葫芦。

青年的战盔从葫芦口探出来,他的脸上似还带着硝烟的轻雾,

“冷矣!”他拽着查理的小胡子当缰绳,把葫芦蹬向荧幕外的林卓:“元狩四年雪灾,吾曾剖此类葫芦为杯暖身——速掷椒酒来!”

看林卓迟迟未动,嚷嚷道:“此间寒胜漠北,速与吾换秋裤!快!”

林卓崩溃,尖叫着醒了,胳膊猛挥打在青年伸过来的小臂上。

啪的一声响,胳膊被人抓住了。

“啊……”她睁眼就看见青年凑过来的脸。

一巴掌挥过去还大叫着:“葫芦精,你滚开,滚,滚……”

青年一边急着拉床头的铃,一边抓住林卓乱舞的胳膊。

很快,陈医生和于嫂赶了进来。

陈医生看林卓脸颊还是红通通,手舞足蹈,胡言乱语,这明显是谵妄了。

平时沉稳温和的脸庞不见了,他沉声对于嫂说:“取柳枝煮水,剥去外皮剁碎,武火煮沸后兑井水降温,去年春上张县长家小儿惊热,便是这般压下去的。”

青年突然按住陈医生手腕:“足下所用柳枝,可是取自水畔阴湿处的雌株?”

见对方愕然,他冷笑一声甩开手:“《九卷》有言男阳女阴,她体内是乱葬岗阴邪之气浸入,需雄木镇之——尔等后辈竟忘祖法至此!”

陈医生倒退半步扶正眼镜,“先生倒是熟读《九卷》,可曾见过注射器?雌株柳皮水杨苷含量高出雄株三成……”说到这他突然掐断话头。

这个留过洋的地下党突然意识到,眼前人可能不懂现代药学。

他生出一股无力感……

忽然间后颈冒出冷汗滑进白衬衫的领口,他想起一月份天津联络站破获的电文:“日特机关雇佣民俗学者,假借古医之名刺探抗联物资情报。”

目光扫过青年虎口厚茧,那是常年握缰绳与刀柄的痕迹……

于嫂则快速地奔出病房去找柳枝煮水。

陈医生眼睛在镜片后闪烁,在办公室坐了片刻,起身去找于嫂。

于嫂正指挥于莲在煮柳枝水,看陈医生双手紧握,右侧大拇指翘起,不动声色地对于莲说:“你还是先去仓库小院,给林卓熬小米粥,熬得浓稠些,再夹些腌萝卜。”

于莲清脆对应的一声,跑着去小仓库小院熬粥了。

于嫂不忘看看火,再看陈医生。

蒸汽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目光,压低嗓子:“这锅柳枝水,当真要用沧河下游的芦苇根作引?”

于嫂目光扫了一圈四周,抬手将水泼向墙角,顺手调整了柴垛顶部的三根槐树枝,中间那根偏东十五度,

轻声说:“药方是'百草霜'亲笔写的,灶膛灰都按古法筛过三遍。”

陈医生紧绷的肩膀略微下沉。

他用听诊器金属头划过陶罐边缘,发出三短一长摩斯码节奏:“药罐子若渗了潮气,药性怕要冲克。”

于嫂快速在地面画出闪电符号后又抹去:“昨儿托梦给孙思邈,他说这剂方子得添三钱虎骨酒!”

陈医生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他点点头走了。

病房内,林卓还在沉睡。

青年见于嫂端着柳枝水进来,追问:“此乃雄株?”

一向沉稳的于嫂开始翻白眼:“您老眼神倒毒,这是从城隍庙求的送子柳!”

青年:“…………”

林卓被灌了半杯柳枝水,剩下的都给擦到伤口上了。

于嫂手放到她因高烧而晕红的脸颊,试了试温度,看看青年攥着帕子的手,忍住没叹气。

轻声说:“记得半个时辰换次帕子。”说完端着盆子又出去忙了。

走廊里传来推车的轱辘声,护士们匆忙的脚步声,病房内的林卓又开始打把式。

胳膊抡过来抡过去,眼珠使劲往上翻着,青年急忙凑到近前,伸手就掰开林卓的嘴,怕她咬舌头。

他盯着她的脸,不是啮舌,松了口气,一手抓着她又抡过来的胳膊,

她简直像是在和人作战,又抡胳膊又甩腿的,一通忙乎,青年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了。

这个折腾劲简直和霍光小时一样。

不禁想起霍光四岁时的样子,在人前就用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盯着他,乖巧得很。

人后,就像猴子一样爬到他身上,手脚并用,他又不好使劲抓,就提着他的后脖领给拎起来。

那小子就像长了八只手,八只脚,一刻不得闲,让他头疼不已。

如今的林卓也是,手脚乱舞,不闲着,他又怕她真咬着舌头,又怕她打到头上的伤,一通忙。

盛夏的七月,阴凉的病房里,很快他就出一身的汗。

林卓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眼珠在眼皮下骨碌碌转运,

“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想起林卓昨晚一路上,都一惊一乍的,那副炸着毛的样子,眼睛瞪得溜圆的,着实是有些……

他想到这还忍不住笑了下,确实是吓到了。

他猛然想起什么,解下腰牌塞到她手里,试试吧,在大运河里时她就抓着这个腰牌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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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国遇见了霍去病
连载中黎照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