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几个日本兵在闸房墙根阴影里抽烟,刺刀搁在石阶上。霍去病一抽小鞭,驴蹄铁敲击着青石板路,哒哒哒的清脆声打破灼热的空气。

林卓隔老远就举起教会徽章,和通行保证书,

坐在墙根阴影里的日军扫了林卓手上的东西一眼,刚要起身,突然似是生气了,一把摘下卡其色军帽,只见剃得光秃秃的脑袋上,密密麻麻的大红包。

林卓这眼尖的,简直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一突,禁不住浑身一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恶心了。

密恐得可看不得这个,她急忙低头。

伪军哨兵瞧见林卓手里徽章,刺刀往驴车草料里随意捅了两下:“走罢!这暑天热病多,你们教会的人倒是不怕。”

说着冲驴车挥了下手。

转头就看见日军那麻麻濑濑的光脑袋,这个伪军瞳孔一缩,也没敢多看,急忙说:“太军这病就是一凉一热闹的,那墓下多凉,再猛一上来,可不就受不住。”

日军哼了一声,用手猛地呼噜脑袋解痒,黄黑面皮上龇牙咧嘴的,伪军更不敢看了,他装着去拿水葫芦,一边喝水一边转到关卡另一边站下了,挺胸抬头,无惧烈日,看着格外敬业。

坐在墙根的一个日军军曹点点头,显然是感觉很满意。

驴车走了约两个小时便到了开元寺。

远远便看见一个茶摊子戳在土台旁。

芦苇棚顶被晒得焦脆边缘上翘,几张修补过的桌凳安静地躲在阴影里。

棚内一角的陶瓮裂了道缝,浑黄的水正从缝里往出渗,滴落地下,转瞬就□□燥的尘土吸收。

三丈外,一个戴破草帽的汉子正把驴车往老槐树上拴。驴眼蒙着脏布,蔫头耷脑啃树根冒出的碱霜。

王老倌抄着手盯那汉子往茶桌缝里塞铜板,抿着深褐色的嘴唇——那钱够买把掺麸皮的高粱面了。

霍去病双目如电,这周遭的动静早就收入眼底,他勒住缰绳,驴车木轴发出干涩的吱嘎声。

林卓跳下车跺跺脚,布鞋底拍起一蓬白尘。

“劳驾,看车。” 霍去病扬鞭指向槐树,说的是沧州土话,虽生硬却精准——这是这些日子他暗记的此地土话。

王老倌眼皮一掀,目光先刮过两人衣着,霍去病的粗布大褂上,后背湿了一片汗渍,林卓的阴丹士林旗袍上别着一枚徽章,这衣料一看都是新的,没打补丁。

再扫向空荡荡的车斗。

没货?那便榨不出啥油水了。他鼻孔里哼出截短促的气音,枯手指往茶桌上一叩:“俩铜子儿,驴饮水分算。”

霍去病摸出三枚磨薄的铜元:“加枚钱,给驴喂把盐。” 铜板按在桌缝渗出的水渍里,王老倌的指甲立刻抠住钱缘。

“盐?”他嗤笑一声,掀开脚边破筐,露出半块发黑的岩盐,“这年景牲口比人精贵!”嘴上讥讽着,却麻利掰下粒盐豆丢进陶盆。

一双看似昏黄的眼珠却黏在霍去病腰间——那有柄短刀正随动作从衣摆下露出乌木柄。

林卓则盯着茶棚里桌上的积年污渍犯愁,她想喝水,更想喝茶,可这摊子明显不干净。

她莫名地有点来气,嫌弃得扫视着棚里,指着茶棚一根支柱。

一根酸枣枝斜插在柱缝里,棘刺上挑着片灰布条,布上用木炭画了圆圈三角符。

“大爷,那是啥?”

“防贼的。”王老倌踹了脚支柱。

“前儿个粮行的车停这,叫一个饿疯了的偷着掀了车轱辘——天亮发现那贼抱着车轴死在碱沟里,肚皮涨得像鼓一样!”

林卓皱眉,赌气似的转身看着铁狮子那,心里暗骂:“没好事,从来就没好事,这个年代从来就听不见好事……,多余嘴欠,瞎问什么。”

霍去病从草料下,抽出块木牌——“军属协同” 的日文假名漆色鲜亮,像是新刷的。这是走前锅炉房老周给的。

王老倌的扫过木牌,浑浊眼珠猛地收缩。

他猛啐口唾沫搓手,从筐底抽出捆带刺树枝,“嚓”地插进车辕缝。

远处土路腾起烟尘,摩托引擎声隐约传来。

王老倌突然压低嗓子:“军爷们两袋烟前刚往南巡,回程必过这台子——您二位看狮子的脚程,麻利些!”

霍去病漠然着一张脸点点头,最后检查一下驴缰绳——双环死结套在槐树枝上。

林卓学旁人抓把浮土扔在车辕上日文牌边,新刨的木茬被土掩成旧伤。

转身,王老倌的破蒲扇往西猛挥两下。

土台后有条被雨水冲垮的废渠,龟裂的渠底像道伤口撕开盐碱地,直通铁狮子台基背面。

“从沟底猫腰过去,省半炷香,鬼子瞧不见!”

林卓感激地朝王老倌点点头:“谢谢大爷。”

远处,铁狮子在蒸腾的热浪中沉默,小毛驴尾巴扫过蒙了尘的“军属”木牌。

王老倌数着铜板眯着眼南望——烟尘更近了,他一脚将盐筐踹进茶棚阴影里。

铁狮子脚下的土地微微内陷,上面积着一层香灰和枯叶。

三个裹蓝布头巾的老妪正颤巍巍烧着纸,烟柱笔直升向炽白的天空。

不远处,两个穿西装的日本人举着箱式相机对准狮身,镜头玻璃反射的光斑在狮腹上游移。

穿长衫的中国翻译不断地催促:“快些!太君要拍狮腿上的铭文!”铁狮子右肋的铸字在太阳下泛着清冷的光。

铁狮子有半只脚截陷在泥里,宛如一头搁浅的巨兽。

去年,也就是1934年修补的水泥像灰白的痂块糊在左腿裂缝处,边缘已翘起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锈迹。

下颌有块缺失的豁口,让狮口显得格外空洞,仿佛凝固千年的怒吼被硬生生地剜去了。

微风吹过,穿进腹内残存的《金刚经》铭文空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林卓站在狮腿阴影里,看着上面的水泥补缝,简直像道溃烂的疤痕。

她在心里叹息,这个铁狮子可是遭罪了,往后,往后会更惨,连续几次的“保护性恢复”反而损毁得更严重。

形成了恶性循环,破坏-修复-再破坏。

导致后来沧州重铸了一个新的,这个只得封存,无法修复。

她摸着狮子腿,心里难受,调动所有的脑细胞拼命想,怎么避免铁狮子被损毁的命运?

她的前面两个穿和服的游客正在抚摸着狮爪拍照。

镁光灯骤亮那一瞬间,她猛地蜷缩一下。

心里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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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国遇见了霍去病
连载中黎照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