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坐在车辕上,背脊挺直如枪,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分明。
他似乎完全不受这沉默和燥热的影响,目光沉静地平视着前方蜿蜒的土路。
只有偶尔,他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会微微低垂,落在自己握着缰绳的右手食指上。
指尖内里,那些细微的、医生曾说是“毛细血管破裂”的黑色纹路,在强烈的阳光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金芒一闪而过?
快得如同错觉。他不动声色地曲了曲手指。
他想起铁狮子前,那骤然绷紧的神经,那如同猎豹锁定猎物般的警觉——这感觉,在祁连山追击匈奴残部、在漠北决战前夕,都曾无比清晰地出现过。
那是什么?
还有那声清喝:“李唐的看门狮,岂容倭奴弄影!”
声音清越,带着少年人的锐气,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的威严。
绝非寻常人声。柳树上的阴影,那玉钮般的轮廓转瞬即逝……是人是物?若是人,此等隐匿发声的本事,堪称鬼魅。若是物……器物通灵?如同那铁狮?
听声音语气,是警告日本人?还是……
霍去病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缰绳上敲击了一下,这是他思考时微不可察的习惯。
这声音的出现,绝非偶然。
将来必会发生什么事。
铁狮子,不仅仅古物,更可能牵扯到某种更深层的力量与因果。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有驴蹄单调的哒哒声和车轴干涩的吱嘎声在沉默中回响。
尘土在车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远处,铁狮子的剪影已彻底消失在蒸腾的地平线热浪之后,但那无形的重量,却沉沉地压在了归途之上。
林卓摩挲着手链,眼神空洞地望着车外飞逝的田野。
霍去病则微微眯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滚烫的空气,落在了未知的前方。
沉默!
林卓在驴车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成功地把自己晃悠困了,她腿一伸,趴在草堆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那个女声又出现了,几乎是在对着她的耳朵尖叫:“剜掉这洋灰瘤……”
林卓一激灵就醒了,只觉得后背脖子晒得有些疼,她满身大汗地直起身,本是趴在胳膊上的,胳膊,前衣襟内都是汗。
她掏出手帕,放到脸上吸汗,又擦了把后颈,看看车前的霍去病依然坐得笔直,
她:“……”
“累不累,要不你上这来躺一会儿,我赶车,这毛驴认得路。七宝,你是不是认得路?”
小毛驴七宝在前头哒哒哒得没停,但是真回应了,扬着脖子“昂……”
霍去病:“……”
他也看出来了,这驴真在回应林卓,他看了眼只有一米出头的小毛驴,
他是盘膝坐在驴车上的,不然腿会拖地,这驴比他的战马矮了一个头,灵性倒是真不差,且耐力极好。
两个人的重量,再加一辆车,怎么算也得五至六百斤,这驴一直在匀速走,来时和现在都是匀速,完全不见疲态,可见它还有余力。
霍去病扫了下小鞭:“不累,且坐着吧。”
林卓看人家不休息,那还是我休息吧,她干脆翻个身,正面对着太阳,用手帕盖在眼睛上,前面也晒晒吧,
不管是地缚灵还是器灵,只要有意识,就和鬼没区别,怪吓人的,我全方位地晒晒太阳,不信你还跑出来。
她两条胳膊都摊开,手掌朝上,晒吧。
晃晃悠悠,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刚刚睡着,那个女声又在耳边尖叫:“剜掉这洋灰瘤……”
“啊……”林卓大叫着醒了,简直气急败坏,尤其是在梦中她的意识是清醒的,这更吓人了。
“挖、挖、挖,我给你挖……”她气得大声叫了起来。
霍去病猛地回头:“挖什么?”
“挖,挖洋灰瘤!”
“什么?”
霍去病侧身看坐在驴车上,粘了一脑袋草的林卓,意思很明显,说清楚。
林卓一脸怒气和烦躁:“刚在铁狮子那,我碰到狮子腿上补的裂缝,然后,
然后就有东西,是一个女的,像是铁的雕像,身上缠着水泥链子,疯了一样,叫着让把洋灰瘤挖掉,说在吸她的血。
嗯,她说的洋灰瘤,应该是狮腿上那块,用水泥补的裂缝的地方。
你没看到吧,应该不是癔症吧?我应该没出幻觉吧?”
她一连串地询问,实在是,自己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了。
霍去病漆黑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我看见一只小狮子,在空中,最后进了你的手链。”
林卓张大嘴:“你也看见了?那你看见那个女的没?”
霍去病平静地说:“未见其形,也未闻其声。然你之所见、所闻,必非虚妄。你我既非此间人,而又入了此地,便是天有异兆。”
他盯着林卓手腕上的链子:“当究其因果,要谋归大汉……”
说到最后,他声音渐渐不可闻。
林卓听了也沉默下来,是自己太急躁了,是要弄清楚事情的本末,都穿越了,还有啥大惊小怪的,不就是器灵吗,或者?
铁狮子的器灵,在自己的感觉里,应该是个雄壮的大汉吧,
那是个公狮子,长着鬓毛呢。器灵怎么会是女的呢?
不会真是地缚灵吧?是鬼?
她无意识地扣着手链,这玩意太阳都不怕……还是有点吓人的。
不禁看看前边又坐得端正的霍去病,
暗想他刚刚有些异样,似乎情绪有些低沉。
他一向都是冷硬的,没啥情绪波动。
刚刚的失态,必是想起了再过三个月,在大汉,就是史书上记载他病逝的时间。
这事又如何破?林卓挠挠脸颊,有些发愁。
她也想回去,其实每天早上醒来都要祈祷一下,是不是回去了,可一睁眼,还是在教会医院里。
唉!她叹气。
看着前边那端直的身影,大将军也是不容易,谁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能有好心情?
而且,不知道,他病逝的时间,会不会在这个年代也是同一时间?这就更吓人了……
他穿过来时,是公元117年的六月初,和这边的时间月份相同……
林卓烦躁得拍拍脑袋上的草芥。
“扑啦啦”一只白鹭翩翩飞过车顶,长长的尖嘴里竟叼着一只老鼠。
林卓望着飞远的大白鸟:“白鹭也吃老鼠?它不是吃鱼的吗。”
霍去病像是没听见一样,端坐着不时挥下小鞭。
林卓转转漆黑的眼珠:“挖、挖,挖呀挖,我挖,在大大的,大大的时空里面挖呀挖呀挖,挖出个大大的霍去病呀,哎呀我滴妈!”
唱完她自己都受不了,哈哈大笑。
坐在前边的霍去病身形一僵,一脸无语,眉眼却染上一层笑意,
刚刚暗沉的心思也渐渐明朗起来,心下暗想,穿越此等异事降至吾身,命运走向已然有变,必不会如原来一样。
又何必多思。
既来之,则安之!究其始末,即便是踏上异途,又何尝不是一种征程……
浓浓的一字眉斜斜上挑,气势陡然一变,战意盎然。
听着身后哈哈哈的笑声,他嘴角微抿,抬眼望天,漆黑的眼底有光闪过。
《南京照相馆》观众可能懂的梗: 当林卓霍去病发现日军‘亲善照片’背后的意图—— ‘此贼之恶,甚于匈奴焚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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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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