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也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地说:“哎哟,可吓死人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小姐这是被这毒日头晒着了。
对了,前街口‘仁济堂’的孙老先生,每年夏天都会熬‘避暑汤药’,清暑益气最是灵验!
我这就让小二跑一趟,端一碗过来给这位小姐喝下,保管好得快!”掌柜热心提议。
男子一听“汤药”俩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不必了!”语气生硬地打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什么‘避暑汤’?
不过是些树皮草根熬的浑水!
成分不明,剂量不清,毫无科学依据!”他扶着刚缓过劲、虚靠在他怀里的黄黛西,仿佛那汤药是毒药一般。
林卓刚拿起鞋盒的手顿了顿。
男子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扶了扶金丝眼镜,对着掌柜,更像是向林卓说:“中医就是蒙昧时代的巫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甚至‘以形补形’,简直愚昧至极!
胡适之先生说得对,早该扫进历史垃圾堆!”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刻薄,简直将中医贬得一文不值。
掌柜和店小二脸色尴尬,张了张嘴,终究没出声。
林卓眉头皱了起来,想要开口,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住——是霍去病。他微微摇头,眼神淡漠平静,仿佛在看一出无关紧要的闹剧。
林卓还是忍不住翻个大大的白眼,看这人那副高高在上、鄙夷一切传统的嘴脸。
哈……
刚还觉得这张方正又带些儒雅的,此时看起来那是尖嘴猴腮,眼冒贼光,一副蠢相。
林卓冷冷地瞥了那男子一眼,去拿她没来得及打开的鞋盒子。
店内的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凝滞,只有吊扇还在徒劳地嗡嗡作响。
林卓打开盒子,谁知里面的鞋子,竟不是回力鞋,鞋上没有标识啊!
样子也不好看,前脸宽宽的,鞋底也没有防滑纹,这个鞋样子像是村里大爷穿的劳保鞋子,还没那个款型好看呢。
林卓不乐意了:“小二哥,你拿错了吧,这不是回力鞋啊。”
店小二连忙凑上前:“小姐,这是回力鞋,没错啊。”
林卓瞪着店小二:“真没错吗,她指指光秃秃的鞋面,连标识都没有。”
店小二看着这姑娘一脸笃定的样子,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难道这鞋有标识?
掌柜听见这边有争论,连忙过来,先看了眼鞋,他愣了下,对着林卓和气地笑笑:“小姐,咱这儿的回力胶鞋就是从厂家进的。
确实是真货,却确实没标识,小姐是买过有标识的回力鞋?可能那款鞋没往咱们北边销。”
林卓看看掌柜的笑脸,不死心地问:“你们进的鞋就是这样的?全都没有标识吗?”
掌柜地点头:“确实没有,小姐。”
林卓回想起在报纸上看的鞋子广告图片,那上面好像没有标识?
她嘟着嘴,看着这个有些丑的劳保鞋,在心里盘算,还是算了吧,长成这样,还不防滑,还很贵,简直毫无性价比可言,和现代的回力鞋差得太多了。
那男人显然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显示见多识广,瞧了一眼林卓手中的鞋,带着优越感插话:“小姐看球鞋?这种国产货,学生们图便宜罢了。
真正的好鞋,得看洋货,王府井的‘匡威’才是正宗。”
他转向林卓,脸上堆起感激地笑:“方才真是多亏小姐了!手法娴熟,是学医的?在教会医院?”他看到了林卓的徽章。
“护士。”林卓头也不抬,冷淡回应,心思还在这丑鞋上。
“教会医院好啊!”男人眼睛一亮:“设备先进,管理科学,这才是现代医学!救死扶伤,功德无量!比起……”
他嫌恶地撇撇嘴,显然又想起了中医了。
“……那些草台班子,不知强多少倍!还有教会学校,培养的都是现代人才!不像那些抱残守缺的‘国学’,尽是些江湖骗子……”
他越说越顺畅,黄黛西虚弱地靠着他,投去崇拜的目光。
他说完这番高论,脸上都放光,带着一种畅快淋漓之感。
林卓看他一脸憋了一个月的便秘,今天终于畅快的神情,不禁嘴角直抽抽。
这人着实是讨厌,将西方的一切捧到神坛上,将中国本土的传统的贬低得一无是处,带着那种西化知识分子特有的、近乎自虐的民族文化憎恨。
他全然没看见,或者丝毫不在意林卓越来越冷淡甚至带着一丝讥讽的眼神。
更不屑旁边掌柜和店小二脸上露出的难堪。
林卓都想叹气了,这是这个时代‘知识精英’们普遍的认知,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所在的教会医院确实在治病救人方面贡献巨大,设备和管理也相对先进,这是事实。
但是……难道这一切的好,就必须以彻底否定踩踏自己土地上生长了几千年的东西为前提吗?
她想起了陈医生在化验室忙碌的身影,也想起了于嫂用茶油大蒜泥敷伤口的情景。
她张了张嘴,要反驳几句,却又感觉辩不明白,这人显然完全沉浸在自己“先进”世界观里,这种人已经走火入魔了,还辩啥呀。
旁边的黄黛西小姐敏锐地察觉到林卓的鄙夷,心下有些不快,但是林卓刚救了她,
她用娇软的语气说:“这位护士小姐,是上过护士学校的,都知道这些,你就别说了。”
说着又对林卓笑笑,似在炫耀般挽住男子的胳膊,竟还扫了一眼站在玻璃窗边的霍去病:“我家继祖是个心怀民族大义的人,时常说要开启民智,可惜……”
然后一副伤神的样子。
林卓:“……”
你可惜个啥?
他家继祖立马回头,握住黄黛西的手,深情款款地:“黛西……”
黄黛西也动情地看着他:“继祖……”
林卓:“……”
你俩演偶像剧呢?
掌柜和店小二齐齐转身,面色尴尬。
霍去病完全不在意屋子里上演的偶像剧,他在透过玻璃窗,观察外面的街道。
黄黛西看林卓冷漠地没反应。
她又一副娇羞的模样对着林卓说:“我和继祖是今早刚从北平坐汽车过来的,
本是不想来,可家里老人千叮咛万嘱咐,非逼着过来,说有家中医馆,针灸治女子虚症是极好的。
唉!和老人讲理又讲不明,也不想伤了老人的心,就来这边逛一逛,中医馆吗,和科学完全是背道而驰,小姐你也知道的……”
林卓强忍着没翻白眼,我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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