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青年依旧未答。

“你要夜探敌营?”林卓瞥见他紧咬的颌骨线条。

青年起身,挂在门上的鱼鳞甲在月光下泛起冷辉。

灶火将青年的身影投在西墙时,北斗杓柄已从戌时指西北转为亥时指正北。

黑衣青年穿上鱼鳞甲,系紧靴口,林卓有些无措地看着他,心里又急躁又害怕,所有关于民国的记忆都冒出来了,乱哄哄地在脑子里打转。

她终于忍不住说:“那个枪,那个铁王八的枪管子有那么粗,”她用手比画一下,

“有小孩胳膊那么粗,子弹比你的箭快十倍,被打到就完了,你躲不过的,要不,咱再观察两天,再想办法给他炸喽,我会配火药,到时候炸它。”

林卓干脆死死攥住黑衣青年的腰牌,一如在水里时,生怕撒手这人就没了。

黑衣青年屈指弹了弹甲衣领口的箭镞凹痕。

那是元狩二年浑邪王部神射手留下的。

“某七岁猎狼,十三破匈奴斥候营。”

林卓仍然死攥着腰牌不放:“匈奴人的箭怎么能跟枪比?他打你就是降维打击,你又不是没挨过枪!我挨过,不是马上就死了吗,你也看见了,只是后来又活了。”

她急躁得一只手拽过装皂角的陶罐,嘴里念叨着:“一硝二磺三木炭”手指蘸水在炕席上写着。

75:15:10。

“给我两天,我能配出炸履带的火药!到时咱炸了它!”

青年不语,夜风送来婴儿啼哭声与装甲车的引擎声掺杂在一起,令他想起漠北被匈奴焚毁的汉人村落。

他不管林卓,把珍爱的长枪组装好,轻轻抚摸长枪尖,把火绒、石灰包与硫磺块包好放进怀里。

无论如何今夜也要探查一下。

林卓见他不理自己。

烦躁地掏出手机翻收藏的《天工开物》“硝石篇”而后噌噌蹿到前屋敲门大喊“胡掌柜!胡掌柜,我要木炭、硫磺,还有硝石!”

黑衣青年望着女孩翻飞的衣角,想起了漠北的沙狐,那小兽总爱在汉军埋灶时偷吃油脂,被发现时也是这般炸着毛逃窜。

他犹豫一瞬,无声地解下腰牌放在窗台。

而后,青年长枪插地,灵猫一般便翻上了旁边的屋顶。

他蹲伏在棺材铺东邻的粮栈屋顶,瓦缝里还嵌着永明洋面的广告纸。

西北方顺城街亮着昏黄路灯,灯柱上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的告示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沧州商会民国廿二年立的旧碑刻。

他跃过几户屋顶,靴底在青瓦上踩出一点灰白,正下方是振华烛皂厂的后仓,两个守夜的伙计正就着马灯赌骰子。

“四五六!通吃!”

吆喝声里,青年已翻过屋脊,靴尖勾住清风楼飞檐的嘲风兽首。

这座嘉靖年间的钟楼顶层,现在架着日军探照灯,光柱扫过卫河水面时,惊起滩涂上一片野鸭子,嘎嘎地叫唤。

青年贴着砖墙阴影滑落,墙面的弹孔里还卡着枚变形的79枪弹,三年前热河义勇军在此处阻击过日军的先头部队。

他闪进书铺街暗巷,腐臭的污水沟旁堆着煤渣,正好掩住身形。

前方顺城街传来履带碾过条石的“咔嗒、咔嗒”声,九四式装甲车的车灯刺破夜幕,在石板路上拖出两道惨白的光带。

黑衣青年的靴底踩过煤渣。

二十步外,九四式装甲车正卡在腌菜缸碎片里打滑,履带齿缝里绞着烂白菜帮子,空气里漂浮着酸臭味。

四个伪军骂咧咧地围上来,领头的胖子一脚踹翻箩筐:“他娘的,谁家腌菜搁路边了!”

沧州土话混着酒气喷出时,青年已摸到车尾。

身上的甲衣擦过散热格栅的声响,被装甲车引擎的轰鸣吞得一干二净。

“太君!履带卡住了!”瘦高个伪军弯腰查看底盘,后颈突然一凉,环首刀尖从喉结透出半寸,血珠子顺着刀背血槽滴在青条石上,连声都没出就软倒了。

车内日军驾驶员推开头顶舱盖,刚探出半截身子,一包石灰粉“噗”地在眼前炸开。

“目が潰れた!(眼睛)”惨叫声中,青年左手扣住舱盖边缘,右手长枪毒蛇般钻入观察窗缝隙。

“扑哧!”六寸枪尖穿透驾驶员左眼,脑浆溅在车长脸上。

车长刚摸到车载机枪扳机,硫磺块裹在浸透松脂的麻丝里,顺着散热格栅滑入引擎舱。

汽油蒸汽遇上明火,‘轰’地一声就爆燃开了。

“炎上!(起火)”炮塔机枪手撞开后舱门滚出来,南部十四式手枪还没拔出,喉管已被环首刀割开大半。

青年顺势蹬着尸体跃上车顶,长枪贯入炮塔旋转齿轮缝隙,铸铁齿轮“嘎嘣”一声咬住枪杆。

剩下三个伪军终于察觉不对,三八式步枪刚端平,青年已翻下车底。

刀光贴着石板路扫过去,两条人腿齐膝而断。

领头的胖子伪军瘫坐在地上,哆嗦着去抓手雷,却被自己的血滑了个趔趄。

“好汉饶……”

环首刀顺势扎进胖子张开的嘴里,刀尖从后脑透出时,装甲车油箱终于炸了。

青年拽过尸体挡在身前,气浪掀飞了他的束发皮绳。

沙尘飞溅入眼角的刺痛让他想起漠北,狂风裹着细沙,铺天盖地追着骑兵,经过沙暴的夜晚,星辰会格外的亮。

那时总有胆子大的沙狐偷偷地舔着辎重车的羊脂罐。

或躺或坐的马上悍将,都默契地装作看不见。

偶尔有声响,那小兽就被惊得炸开尾毛,在火光中丝丝分明。

他摸摸自己飞散的头发,从袖口拉出一根皮绳系上了,看着眼前的火光,嘴角弯了起来。

燃烧的汽油顺着排水沟蔓延,把沧县站的霓虹灯牌映得血红。

车站月台的哨音‘嘟嘟嘟’响起时,青年翻进暗巷的身影正掠过水洼。

远处清风楼顶的探照灯乱晃,光柱扫过煤堆,只照见几只惊飞的夜枭。

而棺材铺里,林卓终于惊起了胡掌柜。胡掌柜独腿蹦进后院时,林卓正用烧火棍掏灶坑找木炭。

大运动裤上沾满了灰,脑门竖着撮呆毛,脸灰扑扑得像只钻进灶坑的猫,刚被人掏出来。

“三更半夜要硝石硫磺,姑娘是要开爆竹坊?”胡掌柜烟袋锅敲着门框,眼睛瞥向空荡荡的东厢房。

林卓抓着烧火棍急躁地敲着地面:“您就当我要驱邪!”

胡掌柜脖颈绷出两条青筋:“驱邪?驱哪门子邪?”

他眼睛扫过东厢房大门,原本挂在上面的鱼鳞甲也不见了。

远处突然炸起闷雷般的轰响,林卓手里烧火棍“当啷”一下掉地上了。

“他出去了!他自己跑去找日军了。”

林卓带着哭腔跺脚,“那个榆木脑袋肯定是想要烧了铁王八,他着什么急?知己知彼还没搞明白……”

胡掌柜猛退半步,后腰撞上了打棺材用的柏木板材。

他有些着急地摸摸腰上的钥匙串,铜钥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先跟我去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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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国遇见了霍去病
连载中黎照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