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傍晚，大概是因为那种宁静的氛围，让我很容易想起幼时独自行走在无人盘山公路上的感觉。
土钉墙经年累月被绿意覆盖，斜坡高处灌木丛生，向下望着城镇，视野内余晖尽染。
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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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年七月，克莱特市，高门。
如果将理型的大小组织比作学校，没有人能否定高门的权威，同样，没有一个理型能毫不在意进入高门进修的机会。
当前通用的理型能力评级体系就产生于高门，按照能力从低到高共七等：州、国、氏、人、名、字、子。
另外，高门称所有隶属于他们的理型为「执行」，其余则是「通行」。
高门顶部高层统称“高门二十三席”，其中有几位已经死亡，没有替补，但称呼仍未更改。
从“高门二十三席”中摘出九位，并称“通常九席”负责管理教学机构：九大学科。这九个学科分别是人类三科：语言、行为、心灵；奥秘三科：时间、空间、质量；自然三科：动物、植物、矿石。
综合科为第十科，由高门二十三席直属管理，不在通常九席负责之列。
我的长兄姜汇，曾于高门语言学科毕业，现隶属植物学派。按照上述划分，他现在是名级执行。
一般理型的顶点就是名级，我的哥哥很年轻，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高门也被称作天才。
所以，他来主持入学考试是我无法理解的。
前两日，以太自适应和理型常识两门刷掉了一大批人，今天测试施术能力。
考生们依据考题应对考官的攻击时，姜汇坐在桌后静静看着。
他有着遗传自母亲的白发，和以前一样，黑色是他的偏好。
按克莱特市四季不变的温度，毛呢大衣穿着刚好。无框眼镜后，是和父亲一样的绿色眼瞳。
不过，姜汇显然没有父亲那样情感丰沛，如果问像谁，他大概是家里最像爷爷的那个。
从我有记忆起，一直都维持着平静的样子，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在他脸上掀起波澜。
“下一个，姜黎。”
上一位考生结束了答题，几个考官点点头，其中一个喊到了我的名字。
起身准备上前时，我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秒。几乎在我起身同一刻，姜汇往这边看了一眼。
站到考场中心，我对着几位考官先做自我介绍。
这个过程很短，考官也没什么耐心细细听，毕竟即使有前两项刷去大半的人，剩下的考生仍然很多。
所以，我在三句内结束了介绍。
最左边那位年长的考官起身：“那么，下面——”
“抱歉打断一下，艾德蒙教授，下面由我出题，请您坐下。”
“植物科是否过于霸道？姜汇总执行，按照约定，九科考官轮流出题，您自愿放弃前面的出题机会增加其余人的工作量我并无意见。但是，突然打破顺序太过无礼，很抱歉，语言科无法接受。”
九大学科每一科都有位总执行，负责帮助通常九席处理学派和其他有关学科的事务。
姜汇和家里失去联系太久，情报还没更新到他成为总执行。
“增加各位的工作量非我本意，植物科原定考官几天在作战中不慎受伤，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临时联系其他有经验的人来顶替太过仓促，情急之下只好自己来了。”
他的嗓音比本人给人的感觉要柔和的多，开口后，原本的疏离感降低一半，这一阶段反而有种十分好说话的感觉。
姜汇缓缓地说：“但我第一次做考官，没有经验，因此才安静地观察着诸位如何出题。方才看到感兴趣的人，贸然打断流程我十分抱歉。
尽管如此，我还是厚颜，请各位看在我一次考题都没出过的份上，将这次机会让给我。”
“万一这是个好苗子呢？植物科如何补偿我们损失？”
“格里华德教授，您知道的，这一项并非决定因素，通过最终考试，将由考生自主选择就读学科，而非我们进行挑选。”
“这个人简介上写，她来自塞里奇市。那可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考官漫不经心翻阅桌面纸质档案，状似不经意说了一句。
艾德蒙眼前一亮，翻起自己面前的又确认一遍，“来自塞里奇，都姓姜，轮到她你恰好要求亲自出题。容我提醒，考试违规的惩罚即便是总执行也无法逃脱。”
“擅自揣测可是会被人讨厌的艾德蒙。我们其余几个可不是瞎子。”
姜汇扶了扶眼镜，语气和缓：“我想，米勒教授是在提醒诸位，九位考官在第三项考试中，超过半数承认考生能力，考生才有进入最终考试的资格。如果艾德蒙教授您认为我会徇私舞弊，大可以使用自己的权力。”
“我——”
姜汇站了起来，与其他考官的扯皮似乎并未让他不耐烦。
他摘下自己的手套离开桌后，来到考场空地中间，对其余几位同僚温和道：“礼貌的时间结束了。如果某位同僚对本场考试我出考题有意见，请向我的剑提出。事后，我会带着最大诚意去医疗室看待那位同僚。”
考场一片寂静，艾德蒙教授衣角被旁边的考官扯了扯，一言不发坐了回去。
姜汇点点头，终于面对着我。
从始至终，这张置于冷漠和温和之间的面孔就没怎么改变。
无论是教授们的刁难还是此刻跨越漫长岁月的重逢，姜汇都淡淡的，有种尽在掌握的疏离、厌倦与傲慢。
然而这些气质在他身上并不突兀，似乎本该如此，让人很难觉察同时，又加深了表层礼貌温和的刻板印象。
事实上，大多与姜汇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很难意识到，他从未笑过。
姜汇上前两步，在划定位置站住，对我轻轻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妹妹。”
考官那边似乎发出了其他动静，姜汇没有回头。
我们相差六岁，五岁那年，大哥先被送去高门学习，我和姜汇已经十二年没见过了，关于他的印象早已模糊。
即便如此，眼前高挑削瘦的青年站到我面前时，我仍确信他是姜汇。
姜家本代的天纵之才，继奶奶后最有天赋的理型。
继续进行考试流程，我报上名字：“姜黎。”
姜汇点头：“准备好了吗？”
“请出题。”
考题共三道，分别从攻击、防御、术式复刻三个角度考核考生能力。
一般而言，考生当然没有考官的实力，不可能做到打败考官之类。
所以三个考题都是点到为止，不论有没有成功，只要考官认可考生的能力都算通过。
就像排在我前面的那个考生，三项都失败了。
但他在考官在攻击下坚持了足够长的时间，术式复刻速度粗糙却快，显然有过人的观察力和理解力，因此通过了考核。
不出意外，我的考题应该也是三项。而且我从来不觉得姜汇会对我放水。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简易施术已不需要借助媒介。为了在考试中以防万一，我还是取出高门提供的施术用具：一截法杖。
看着比爷爷随手翻出来的枯枝要结实的多。
除了法杖，高门还提供其他施术媒介，但我最习惯法杖。
第一项由考生攻击考官，我摆好战斗姿势，准备在宣读项目开始后进攻。
“考试开始，第一项，攻击。”姜汇抬手，他这个层级的理型基本不需要依靠外物充当媒介，术式成型迅速，自身便能调动众多以太。
当固有规律被打破，人们对突然事件总需要一定时间反应。理型也是人类，这条也适用于他们。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根本不想管。
总之，在察觉到姜汇抬手攻击时，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桌后那群考官，而是性命受到威胁的我。
特意用抗魔术式加固的考试场所被灼出一个大坑，我和姜汇能力相差太多，即便及时反应也无法改变我被伤到的结果。
“第二项。防御。”
姜汇再次抬手，第二轮攻击开始。这一次，他使用了通用攻击术式以外的能力。
「破」以太能凝聚的炸掉在身边爆炸。
我放弃抵抗正面攻击，选择消除侧面爆炸的冲击，但这样做加重了我的伤势。
用言语操纵以太，这是语言学科的能力。
「重压」「利刃」……
姜汇似乎不打算宣布第二项考试结束。
我匆匆瞥了眼考官席，那边几位都站起来了，似乎在争执什么。
姜汇微微皱眉，他停下了攻击，在考官们松了口气的目光中脱掉外套，朝我走来。
然后，是单方面的殴打。
一开始我还在躲避，后面连躲的力气都没有，想要反抗，姜汇折断我的胳膊，将我按倒在地。
他用的格斗术和我是一样的，只是效果天差地别。
在他折断我的脊椎，准备最后一击时，艾德蒙和两个教授同时施术防御。
艾德蒙教授怒气冲冲：“姜汇，你到底在干什么？考场一旦有人死了，在场所有人都要担责。就算欧文斯利大人也保不住你！你自己想死尽管去死，别拉着所有人垫背。”
头发花白的教授冷静道：“植物科今年招生应该会受影响。”
“刚才旁观的考生有人被吓到了，综合科总执行马上就到。姜汇，你暂且冷静一下。”
格里华德教授递给他一张纸。
姜汇接过，摘下眼镜细细擦拭重新戴上，随口回了一句：“我看着很冲动吗？”
教授们沉默了。
斯文的青年不欲与同僚进行无意义的对话。
他转身回到考官席，穿上外套，对一旁目光呆滞的其他考生随口说了一句：“植物科欢迎你们。”
拿起自己东西准备离开。
教授们对着围成一圈无从下手：“姜黎考生，有意识吗？回答我。”
“不行，多处骨折，血量损失严重，自我修复速度太慢，这样下去马上就会休克。”
“脉搏，该死的姜汇，自己家族的内部斗争为什么不私下处理？医生到哪儿了？”
我隐隐约约有些意识。
视线从教授们的缝隙中穿过，身着黑衣的青年并未正视这一切。
他甚至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
“医生还没到吗？格瑞斯、艾德蒙，去取急救箱。”
“哦，好。”有几个教授应声，起身离开。
这时，姜汇嘴唇动了动。
考场摇了两下，我以为是错觉，但看到周围考官惊慌的样子，我明白这是场地术阵被攻击的效果。
姜汇周身汇聚起强烈的以太能量，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缔造生命的、绿色的自然之主——」
我好像被什么卷起来了。
谁知道呢，反正早都疼的失去知觉了。
晕过去前，艾德蒙教授崩溃的声音在我脑海印象中格外深刻：“姜汇，我要去欧文斯利大人那儿告你！”
看来非常生气。
我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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