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形容，这里像座超大型火车站，有检票口，闸机口，还有候车大厅。
而候车大厅的尽头则是密集的闸门，闸门之后便通向蜂巢般拥挤的建筑群。
黑压压的人群从广场一直排到检票口，通过安检后被分流成数个小队。他们排在闸机口外，在闸机口快速扫描完证件，再拿着一张闸机吐出的卡，匆匆离开拥堵的“候车大厅”，散入蜂巢般的建筑群里。
一切都意外的井然有序，没有吵闹、推搡和拥堵，四周安安静静。唯一的说话声来自头顶的机械广播：“新居民请持通行卡前往分配区，遵循引导系统进入指定居住单元。重复：请立即前往分配区……”
惨白的人造光下，寂染看到远处有不同颜色制服的士兵在巡逻。
那些人装备要陈旧许多，没有镭射枪，只有普通的子弹枪，显然不是用来对付怪物。
但后方仍旧停着几辆架有重型武器的皮卡，许多待机的机械狼则整齐地排列在皮卡之后。
外层入口处设置了简易的关卡，围墙由沙袋和铁丝网构成。
几名持枪的士兵警惕地扫视着进入的人群——大多是些衣衫褴褛、面带疲惫的中年人，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检查。
他们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星岑好奇地盯着他们看，有排队的人转过头，神情麻木地扫过他们。
他们目光总会先停留在星岑脸上发了一会儿呆，再看向寂染，又发一会儿呆。直到队伍移动，才转回头继续望向前方，慢慢挪动脚步跟着队伍进入。
星岑眨了眨眼。
他不理解现在的场景，但本能地感到不舒服。他捂住胸口，轻轻吸了口气，又用拳头揉了揉眼睛。
“这边。”带他们出来的巡逻兵没有走向那个拥挤的入口。他们似乎习以为常，而是带着他们绕过关卡，走向侧面一条守卫更森严的小路。
这里的士兵装备明显更精良，眼神也更锐利，更加严肃，身体素质也要好很多。
领头的士兵上前与守卫低声交谈了几句，指了指身后的寂染和星岑。
守卫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他们身上扫过，尤其在星岑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和那双脏兮兮的毛巾鞋上停留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挥手放行。
小路通往一栋独立的两层混凝土建筑，门口挂着褪色的牌子，字迹模糊，勉强能辨认出“登记处”的字样。
里面同样亮着惨白的灯光。几张金属桌子后坐着穿着制服的人，正在给进入的人员登记信息、发放号牌。
“隧道里捡到的俩小孩，大的说在通道里遇上的，小的……”带他们进来的士兵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怎么描述星岑，“小的，胆子小，说话偶尔有些不着调，但检查过没问题，也通过了门口的识别仪。按流程登记吧。”
坐在最里面一张桌子后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穿着打扮和其他士兵不同，要更精致一些。
他抬起眼皮，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寂染和星岑。寂染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尽量显得平静又带着点孩子该有的不安。
星岑则完全被对方桌上一个闪着红绿小灯的金属盒子吸引了注意力，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模仿那灯闪烁的节奏。
“名字。”审核员声音没什么起伏，拿起笔。
“寂染。”寂染回答，声音不大但清晰。
“年龄？”
“十六。”
审核员狐疑的目光扫过寂染：“你看起来不像。”
寂染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就闭紧嘴，不说话。
在寂染看不到的地方，审核员果断写下12，随后又目光转向星岑。星岑还在研究那个盒子，嘴皮噗噗翻着，朝外喷口水。
“他呢？”审核员不耐烦地用笔敲了敲桌子。
星岑被声音惊动，茫然地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看看审核员，又看看寂染，眼神里充满了“该我了吗？”的询问。
寂染赶紧低声提醒：“问你名字和多大。”
“哦！”星岑恍然大悟，立刻挺直了小身板，脆生生地回答：“报告！我叫星岑！星星的星，岑……”他卡住了，显然惊吓中忘了“岑”字怎么写，求助地看向寂染。
寂染无奈地补充：“山字头，底下今天的今。”
“对对，山字头，今天的今，妈妈说是山小而高的意思。”星岑用力点头，然后非常认真地掰起手指头，“我，我今年五岁过……”
他苦恼地皱起小脸，似乎在努力回忆一个非常遥远和模糊的概念。
他悄悄用手指捅了捅寂染的腰，小声问：“哥哥，我五岁多少来着？”
寂染一脸茫然，他哪里知道星岑的生日是多久。
最终，审核员并没有深究，只是拿着笔在表格上勾勾画画，不时抬眼瞥两人一眼。星岑立刻站得笔直，学士兵一样双手放在腿旁模仿军姿，只是下巴昂得太高，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直转，盯着审核员看。
审核员皱了皱眉，瞥了星岑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寂染：“你们现在有地方去吗？有没有大人照顾你们？”
“有的。”寂染把玻璃球递给他。那人拿着球沉默一瞬，随后在登记表最下方写下一行字。
等再把玻璃球递给寂染的时候，他声音似乎不那么冷了，像不经意间顺口一问：“去隧道做什么？”
“找妈妈，她坐火车离开了，我想找到她。”这是实话，玻璃球的主人的确是这个目的。
——对不起。
寂染心底暗暗跟那孩子道歉，他需要暂时借用他的身份和住处，作为报答，以后他会想办法回隧道安葬那孩子的遗体。
审核员再次沉默，这次时间更久了。他把登记表又仔细看了看，探究的目光又落在星岑身上。
“他也是，我们是在隧道里遇上的。”
“我看报告写，你们是食物用光才回来。在里面待了多久？”
“记不清了，里面太黑了，不知道时间。”寂染回答得很谨慎，“一直在走，很累，很饿，实在坚持不下去，就回来了。”他适时低下头，显得虚弱又可怜。
审核员又瞟向星岑。
星岑一个激灵，连忙配合地揉了揉肚子，腮帮子动了动，发出小小的咕噜声，装作肚子在叫。
审核员审视了他们几秒，目光在寂染还算镇定的脸，和星岑懵懂又脏兮兮的小脸上来回逡巡。
审核员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寂染感觉手心在微微出汗，他也能感觉到旁边星岑因为紧张开始无意识地用手指抠他的手心。
“有看到其他人吗？或者……别的东西？”审核员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寂染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知道对方在问什么。
他立刻摇头：“没有。”
星岑同时开口：“有！”
寂染和男人同时看向星岑：“什么？”
星岑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偷偷瞄了一眼寂染，然后回头，睁大眼睛，强撑着和审核员对视，嗓音微微发颤道：“没有哦。”
审核员拧眉，左手挪到桌下：“到底有还是没有。”
“我们只听到过一些奇怪的声音。”寂染说，“很可怕，我们一直跑，不敢回头，所以不确定那是不是。”
“肯定没遇到。”领他们过来的士兵突然在一旁插嘴，“要真遇到了，铁定回不来了。”
审核员没有反驳，显然他也认可。
他审视的目光再次投向两人，寂染手心全是汗，星岑则紧张得大气不敢出，脚趾在毛巾里乱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登记处惨白的灯光下，只有审核员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轻微哒哒声，以及头顶隐约传来的灯光嗡鸣声。
短短几十秒，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寂染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审核员似乎终于做出了判断。他紧绷的下颌线略微松弛，转头，对年长的士兵问另一个问题：“你确定，他们俩每，一，个，都通过识别仪了吗？”
“通过了。”士兵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全程盯着的，识别仪绿灯，今天机械狼也在。”
“行了，那我这里就通过了。”审核员左手从桌下放回桌面，拿起公章，咚的一下，在登记表上按下清晰的印戳，然后给了士兵几张卡，随意地将表格丢进旁边敞开的抽屉里，挥挥手：“走吧。”
寂染和星岑几乎是同时吁出一口气。在审核员喊“下一个”的时候，寂染连忙握住星岑的手，紧紧贴在士兵身后，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出口走去。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通过了，
就在他们要离开登记处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呯”的一声。
是枪响。
寂染一愣，下意识捂住星岑的眼睛。
他回头，只见审核员站了起来，他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左手赫然握着一把枪，枪口指着地面。离他办公桌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个穿着制服的人正痛苦地蜷缩倒地。
几秒后，血液从那人身下慢慢溢出，越来越多，视野里一片鲜艳的红色。
杀人了？！
寂染整个人愣住，他张大嘴，心脏剧烈跳动，看着那个倒下的人，无法挪开视线。那是个士兵，隧道口跟着来的，之前还摸过星岑的头。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也吓了一跳，纷纷让开。几个士兵冲过来，把人拖走，地上流下长长的血痕。
但那人还没死，身体还在不停抽搐，子弹只打中了他的大腿，应该是不巧击中动脉，才会流那么多血。
可寂染觉得那中枪的人的身体好像肉眼可见地变胖，就像在充气的气球，正在迅速地膨胀。
“那人怎么了？”
“倒霉！”领路的士兵看了一眼，突然骂了一句，拽住寂染的衣领：“赶紧走！”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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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捡垃圾养哥哥（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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