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漫天大火，像巨兽般吞噬而来。
浓烟滚滚而起，带着刺鼻的焦味，呼喊声、哭泣声和火舌舔舐的喧嚣夹杂一起，肆无忌惮地在崔邈脑内蔓延。
寅时三刻，铜漏滴落第三声时，崔邈在云纱帐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床头的青瓷香炉尚有余温，昨夜小厮点上的安神香还缠在锦衾间，丝丝缕缕混进他的呼吸里，有些熏。
他呆呆望着帐顶银线绣的云雷纹，听着窗外巡夜卫的脚步声与竹梆子声渐渐远去，方才撩开薄衾起身。
天色尚早，院中寂静无声，崔邈走至窗前推开雕窗，湿气裹挟着晨露沾上他的寝衣，
“阿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从惊慌中回神。
院中人听到了他的声响，没几刻，阿良便领着侍女鱼贯而入。
“公子今日起得早。”阿良进来时，正见他将玉带扣在绯色圆领袍上。
崔邈放正蹀躞带上的银鱼符，接过侍女手上的青盐漱口。
“睡不安稳了。”
阿良没敢接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公子今晨可还要再练剑？”
“晚间再练罢。”他对着铜镜，剃净下颌最后一点青茬，“尚书大人可有送信来？”
“未送来。”阿良收好他洗脸的帕子，又道：“公子今日可要在家中用早膳？”
“不必了，先去大理寺。”
大理寺的天牢终年不见天日，崔邈却在这里如鱼得水。浓重的血腥气斥满鼻腔，他却莫名想起清晨锦衾上的安神香来。
“安神香不能安神。”他用素绢慢条斯理地擦拭染血的手指，喃喃出声。
“少卿大人！”待他擦尽最后一滴血，牢外急急忙忙跑进个人来。
“张录事可好？”崔邈扬起笑，倒像是真的与他打招呼般,“他肯开口了，这里...就交给张录事了。”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牢外的日光有些晃眼，崔邈眉头微蹙，刚向前走几步，就发现路边草丛内放了个箱子，“这箱子放这儿作甚？”
身后的司直见他停了脚步，跟着一愣，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少卿大人，什么箱子？”
“就...”刚想指给司直看，却发现箱子突然没了踪影，“罢了，是我晃神了，走吧。”
今日刚踏进大理寺，司直便匆匆上前来，说是昨夜大理寺档房起了火，虽是即使止住了，但还是烧坏了些卷宗，怕是要重新清点。
“可有记下烧坏了哪些卷宗？”
“多是元和三年的，现下已经重新理好了...不过...”
司直的欲言又止让崔邈有些心烦，“不过什么。”
“元和三年，汴河沿岸那几桩妓子案，全没了。”
崔邈脚步一顿，“烧没了？”
司直头埋得更低了，“像是...被偷了。”
“呵，倒是会偷。”
元和三年那几桩妓子案，至今未破，五名女妓的尸体皆于深夜被更夫发现，不仅皆被开膛破肚，面部更是被多次重击，以至于只能靠衣物辨认身份。
而近五年过去了，又有人被残忍杀害后抛至岸边，死状则与多年前此案的女妓一致。
是有人恶意在档房纵火？
崔邈眼前又浮现梦里那场大火来，定了定神道：“贼人可有留下痕迹？”
“孙司直已带着些小吏已寻了一圈，未见到什么痕迹。”
大理寺可不是什么无人看管的勾栏瓦肆，真有人能毫无痕迹的进进出出？
崔邈有些不信，加快了脚步朝档房走去。
档房内烟气还有些重，像是未曾散过，崔邈一时没防备，被呛得咳了两声，“烟气这么重，怎么不开窗？”
“回大人，怕破坏了线索，这才还没开窗。”孙司直朝他拱了拱手道。
崔邈捂着口鼻，在屋内探查起来。才刚低头，就在门边瞧见一串铜钱。
铜钱许是沾了些墙灰，纹路凹陷里挤着白灰，显得有些斑驳。
他用帕子包起铜钱，只觉得有些好笑，“孙司直，你们真寻过了？”
孙司直额角渗出薄汗：“回大人，小的确实是寻了一圈了，方才真没在这儿瞧见这铜钱。”
崔邈懒得多说，只是叫他起身收好铜钱，“许是那纵火贼人落下的，先收好吧。”
又在屋内转了几圈，见除铜钱外确实没有其他痕迹，也只好作罢。
“孙司直，朱雀大桥下那具尸，可叫仵作验过了？”
“回大人，验过了，确实妓馆的人，死状与十年前那几桩案子完全一致，不过这回...却不是女妓了，是汴河边红楼的...龟公。”
汴河岸边与朱雀大桥下来往的人和船只都杂，几名司直也早已查探过，写了文书过来，说是痕迹难寻，除了死亡人员，案件的走向几乎与五年前的案子一样，毫无线索。
日影西移，崔邈仍是毫无头绪，隔着帕子摸索着又从孙司直哪儿取来的那串铜钱，有些头疼。
这贼人偷妓子案的卷宗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查案？又难道是凶手偷的？可本就是无线索的悬案，偷了岂不是又留下线索了？能做到毫无痕迹的杀人，又怎么会一下变得那么蠢？
将铜钱锁进柜里，崔邈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不再去想。
大理寺与裴府不过三四条街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崔邈打发走了府里的车夫，打算走回去。
刚转过街角，进了热闹的街市，就碰上了个找茬的。
衣着破烂，头发遮了半张脸，腰间还挂着个小鱼篓，里面放着好几串铜钱，像是码头卖鱼的小贩。
小贩身材不算高大，却偏偏在街道上不停撞人惹事，被人骂了也不停，从街头跑到街尾，踩了好几家摊子，摊主也只是骂，少有出来制止的。
崔邈不太想管，就怕管了，到时候又是哪家贵人不成器的孩子，反正也只能不了了之，他站定在糕点铺前，打算买些桂花糕回去，刚拿过打包好的桂花糕，就被那‘小贩’猛地撞了一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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