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玙，二十岁，此前一直待在C303基地？”
安玙被安置在安全所的一间问询室内。
安全所长期驻留的人员并不算多，她的身份也并不是该被审的犯人，而是提供信息的受害者之一，因此氛围还算轻松。
“是。”
审讯员看着正在四处打量的安玙，表情有些复杂。
这一路上她除了对周围的事物表达适当的好奇，便再没有其他反应。
但偏偏是这种平常心才诡异。
虽然她们无法保证基地内每个人都能毫无忧虑地长大，但至少她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在一定程度内。
而方才那三具尸体随地乱放的画面，不少经验老道的猎人都有些不适，跟她同行的那个姑娘也算承受能力强，虽然全程腿都软着，但好歹还能正常说话。
但安玙的反应就好像出门时鞋里进了颗沙子，她拿出来抖抖就当作无事发生了。
不过这不是审讯员现在该关心的问题。
“夏文英昏迷之前的事，我们在路上已经确认过了，现在麻烦你仔细回忆一下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
“包括肖治、异化物以及你个人的举动，如果可以的话，请将所有能想到的细节描绘出来。”
“没问题。”安玙收回目光，点头。
“因为肖长官让我赶过去的时候，我先用骨头砸了一下异化物的脑袋，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审讯员记录的手停顿：“骨头？”
安玙眯了眯眼：“就是从梁十身上掉下来的，那个叫什么......嗯......肋骨？”
“请稍等一下。”审讯员翻开前面的记录，“你的外衣内不是装着一截约十六公分的钢条吗？为什么会选择肋骨来做武器？”
安玙：“这个很重要吗？”
审讯员：“不算重要，但是如果你愿意满足一下我好奇心的话。”
“因为那截钢条真的很直。”安玙用手指在桌子上划出一道笔直的痕，“是我二十年来捡到过最直最干净的钢条，我有点舍不得扔。”
审讯员：“......好，请继续。”
“异化物的攻击在那时转向了我，但是我并没有动。”
审讯员上下扫了眼她，“你身上还有没被发现的伤口吗？”
“没有。”安玙摇头，“是因为他真的很蠢，就算第一次朝着我和夏文英出手一样，因为我站得足够远，所以根本就没有触碰到我，但是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飞出来的肋骨更多。”
审讯员：“......然后？”
安玙：“然后我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对着他扔了出去。”
审讯员：“......”
审讯员扶着额头：“好了，类似的举动先放一边，你描述一下肖治接下来都做了什么吧。”
肖治认为自己这一生相当倒霉。
他被带入猎人训练基地的第二年，半强制入队正式开始。
也就是说，但凡他晚生个一年，就仍能好好待在家里，不去做那危机四伏的猎人。
虽然也有收敛自己异能的法子，但他自认大丈夫顶天立地，又不甘在一众人面前惨败落选。
男人可以死，但面子绝不能落下。
他于是以极高的成绩通过了异能检测。
可猎人的工作实在是太危险了，当庞大的异化物伫立在他面前时。
他不得不转变一下自己的想法。
男人的面子有时还是可以落下的，毕竟不能真死了。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再说，只要没人看见，那不就相当于他面和命都能保留下吗？
肖治第一次将他的队友推了出去，随后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招他屡试不爽。
只要他能确保所有看见的人都活不下去。
而他也因此熬过了这二十几年，成功退到二线，也就是成为驻留基地的猎人。
虽然他没能抽到自小长大的那座基地，但起码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胆地等待协会发布的狩猎任务了。
只是没想到，他今年会被任命为猎人备选的带领长官。
带领的备选还莫名变成了异化物。
肖治尝试弯腰。
猎人通常都会给自己配上惯用的武器。
例如剑和轻便的枪支
大规模围剿异化物时则除外，因为她们有专门的人员携带重量级武器，用以最大限度地推进任务进程。
而肖治惯用的便是手枪。
如果放在平时，哪怕人类变成异化物后，异能等级会有不定幅度的提升，但一对一，肖治还不至于马上就落于下风。
但偏偏他一时不察被偷袭，甚至恰好伤到的是右手。
虽然安全所现在大概已经检测到暴涨的异化能量，但她们的支援还需一段时间。
而异化物的攻击一下一下来得迅猛，他根本就找不到机会拿出武器并反击。
直到安玙用骨头干扰异化物的思绪。
但是很不巧，他太过慌张，又或许是因为左手毕竟不是惯用手，他开的第一枪只擦上了异化物的头皮。
不过猎人的子弹经过特殊处理，在弹头命中的瞬间便会产生小规模爆炸，异化物被炸去一小块脑袋，高温带来的灼烧进一步减缓他的自愈能力。
但这也成功地激怒了异化物。
肖治被打中右小腿，痛得撕心裂肺。
他在混沌中又开了几枪，随后在地上翻滚着，来到了安玙面前。
她似乎完全在状态外，就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互相来回，而肖治确保异化物的目光停留在安玙身上后，用左手支撑着越过了一块半人高的废墙。
安玙的身体在墙外爆出血肉，而肖治在血雨中换上了新弹夹。
“......他最后把我推开了，朝着异化物开了几枪，但整个人也被拍成了一块块烂东西。”
“但当时异化物还没死，是我捡到了手枪，给了他最后一枪。”
安玙的叙述来到末尾，“然后我就一直蹲在夏文英旁边等她醒来。”
审讯员点头，她将文档盖上，直视着安玙，“虽然还原事实时我们追求客观描述，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肖治两次行为都表明他或许有拉人垫背的想法，但他最后却选择推开了你，这很奇怪。”
“我不清楚，我又不了解他。”安玙歪着脑袋，“要不然就是他在最后关头突然想起他作为猎人的职责，还是打算牺牲自我？”
“也许吧。”审讯员站起身，朝安玙伸出手，“问询结束，你可以离开了。”
安玙回握住她的手，随后转身离开。
夏文英已在屋外等候良久，看见她时便抬手，
“你的背包。”
夏文英双手提着背包放入她手里。
也不知道里头都放了些什么，沉得很。
“谢谢。”牧绮单手接过，快速甩至身后背上。
她瞥了眼夏文英手上勒出的红印，挺直的背往下缩了缩。
她装模作样地叹气，“好重。”
夏文英：“......”
夏文英：“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带领她们的长官已经死亡，但她们仍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到达围剿场地，但猎人备选暂不被允许独自出行。
不出意外的话，她们会被混入另一个队伍里来完成接下来的行程。
夏文英几次看着她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没开口。
领路人拐过最后一道弯，替她们推开了门。
离开房屋的庇护后，暖风便混着沙砾扑在人脸上，与此同行的，还有空气中挥不散的血腥味。
梁十与肖治的尸体像是已经经过法医鉴定，此时正被裹在尸袋里。
摊得凹凸不平的是肖治，瘪了一半截是梁十。
安全所的人将会联系到他们的家属，告之情况后再询问对尸体的处置。
如果有需要的话，便会送到基地里去。
不过距离太远的，大概率就会直接拉到偏僻处焚烧干净。
不过卓伟的情况比较麻烦，它们得保留在某方研究所，检测出他可能的异化原因。
她们只匆匆看了几眼，便跟着进入了休息室。
待到领路人离开后，夏文英斟酌着张嘴，
“他那个时候叫你去你就去？”
这个他不用表明，两人都知道是谁。
“嗯，他都叫两次了，不去不是挺没礼貌的嘛。”
夏文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是个需要讲礼貌的场合吗？”
安玙：“那你让我带着你走，我不也行动了嘛。”
夏文英：“但是我醒来的时候位置根本没变。”
安玙：“因为你晕了，所以我听他的话去了。”
夏文英发出质问：“那如果我没晕呢？”
安玙斩钉截铁：“你们谁叫的多我就听谁的。”
夏文英一怔，她倒是没想到这人意外地温顺，或者说，脑子似乎有点不大好使。
“反正也没事干，就当给自己找点乐子玩。”安玙挠头，“哈哈。”
夏文英：“......”
她叹了口气。
安玙坐得昏昏欲睡，靠在墙上快要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才听见她小声嘟囔一句，
“那你要记得别把自己玩死了。”
“玩不死的......”
安玙的声音埋没在困顿之下，最后一句话则被她吞入腹中。
她玩这些人带八百个来回都死不透。
夏文英眼睁睁看安玙脑袋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最后直直朝前栽去。
她连忙伸手抓住安玙后衣领，前领口在安玙脖子上一勒。
安玙发出窒息的“呃”声。
夏文英：“......”
夏文英：“你醒了吗？”
回应她的是安玙的沉默。
她扶着安玙的脑袋尝试着往四面八方倾斜。
睡着的安玙比起清醒时，更多了几分恬静。
一如平时大吵大闹的孩子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倒意外让夏文英觉得有点可爱。
虽然安玙比她还大一岁。
她思考不过一秒，鬼使神差地让安玙躺在了她腿上。
就像小时候她躺在母亲腿上一样，熟悉的记忆让遇见异化物后还有些焦躁的心难得沉静了下来。
安玙醒了。
她迷惑地皱着眉头，扭头对上夏文英慈爱的目光，
“干嘛，这样睡感觉我的腰怪怪的。”
夏文英：“......”
她瞬间收回了笑容。
“你，滚去地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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