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没想到电话这次这么快就被接通,周绎北一双圆眼滴溜溜转,咕噜噜冒着坏水。
“请问有什么事?”
平静的声音,让周绎北联想到一湾浅浅的内陆湖,无风无浪。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吗!”周绎北理直气壮地答道,是一点都不遮掩的骄纵。
“您是…?”对面难得迟疑。
“你记性不太好吗?我昨天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吗!”唇角弯起,桃红色唇釉在光下闪烁着罪恶的甜蜜气息,周绎北趴在象牙白贵妃榻上,懒洋洋地拉长声音,理直气壮,“不是你在明才论坛上发的交友帖子吗!”
“哦,是吗?”浅浅的笑。
一只飞鸟在湖面掠过。
而自认为找了个很好的切入口理由而尾巴快摇上天的周绎北得意洋洋继续道:“我是不是第一个联系你的!”
“那倒是。”
“既然要交朋友那就先交流一下兴趣爱好吧!”周绎北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恶作剧的快乐,嫩白小腿交替在空中摆来摆去,好动的尾巴。
“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我是艺术生,大提琴专业的,今年马上高二啦!”周绎北扯谎都不用打稿的,语气与唇一起扬起,“你呢?”
“我……”对面顿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回答,“不是都在交友帖里介绍过了吗?”
周绎北难得一卡,没想到居然被反将一军。果然男人没一个简单的,在表彰大会上匆匆看他就觉得不是好东西了,果然一聊就藏不住了。
“啊,原来是大提琴艺术生啊,那还是有一定进步空间的,多加练习一定可以进步的。”一股极尽委婉且带着热情鼓励的友善语气,“而且我高三,你应该要叫我学长吧,学妹。”只是最后尾调的笑意还是没藏住。
周绎北差点把牙咬碎,“哦,谢谢学长。”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感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没有其他兴趣爱好吗?”电话那边语气又刻意浸上冷淡,“我感觉我们的共同话题好像比较少,可能没有很适合做朋友呢。”
心中默默冷笑几声,周绎北强忍着挂断电话的冲动回答道,“我还蛮喜欢阅读的呢。我看你在帖子上也说喜欢看书来着。”
“哦,”迟疑片刻,电话对面道,“是吗?那你喜欢阅读什么?”
脑袋里突然涌上无数铅字,周绎北忽然答不上来,张了张嘴,一句话停在半空中,大脑过负荷。
“我嘛,没有具体的喜好。”莫名心虚,她只得干巴巴地回答道,“但是最近在读诗,你呢。”
“啊,我最近也在读诗,蛮巧的。”他话里笑意难掩,只是某个笨蛋忙于沾沾自喜丝毫未察。
“是吗,”周绎北喘过气来,尝试反客为主地问道,“那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阅读分享呢?我还是蛮好奇你的审美的呢。”
对面一顿,周绎北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刚绽开,就又被湖中突起的翩飞的浪潮打断。
窸窸窣窣,是纸页摩擦的声音,然后他慢慢开口。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
清冷男声慢慢诵读,而她心跳莫名一滞。
“张枣的诗,《镜中》,手上刚好翻到这一页读着,顺便可以分享给你。”
“哦,”周绎北张了张唇有一说些什么,却哑口,只匆匆抛下句,“那我也去读读。”便挂断电话。
落荒而逃。
夜风沉静,耳边却是喧闹,有小孩哭闹,母亲温柔安慰;有婆婆坐在街口叫卖冰饮,过往行人驻足;有三两少年勾肩搭背直冲转角24小时网吧…
天边浓云堆叠,有人已梅花落满山。
台风天要到了。
雨季在衍生,空气中有潮湿的味道,水气碰撞,透明颜料勾勒出“山雨欲来风满楼”。
于是,在灼灼夏日,跌入湿润的梦中。
隔天又被陈茴早早叫起,周绎北顶着头横冲直撞不安分翘起的头发坐在餐桌前,毫不在意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刚拿起手机,就看到一连串快递信息,脸一僵,叹了口气。
昨晚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冲动买了十几本书…
晕。
算了,权当阅读积累了吧!
放下手机,捧着脸,周绎北又长叹一声。
引得陈茴莫名一看,满脸嫌弃把一碗燕窝推到她面前,催促道:“唉声叹气干嘛呢!赶紧把这个喝完,早上是不是还有一节大提琴课呢!今天还一堆事呢!”
周绎北更郁闷了,大小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准时到达小洋楼门口,按响门铃,小跺着脚,夏日蚊虫多,老师家又堆满了各种招花引蝶的花花草草,再加上周绎北还是O型血,不一会儿,就满手包。
阳光刺眼,空气闷热,大提琴沉重,门久久无人开,鬓边头发湿漉,周绎北皱着眉,黑色皮鞋忙碌踢踏避着蚊虫,可这副狼狈模样还不巧被她最讨厌的人撞见。
应洵骑着单车经过,白色衬衫洗得发亮。
他骑得飞快,燥热空气中也生出气流,吹起衣摆,衬衫下掩盖的冰凉凉的棒冰,线条流畅,肌肉薄薄一层,独属于少年的蓬勃生命力。
周绎北忙别开眼,不敢再看。
应洵在隔壁洋房门口停下,与她的狼狈不同,他慢条斯理地下车,取下挂在车把上的早餐,不紧不慢地拿出钥匙开锁进门,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一旁等得焦急的周绎北。
周绎北呼出口气,又按了按门铃,仍是无人应答。
空气闷得紧,让人喘不过气。老师家门迟迟未开,周绎北有些不耐烦,拿起手机刚想打个电话,几片云就笼了过来,雨滴砸在手机屏幕上。
半个小时前,来自大提琴老师因去旅游而调课的信息这才被她发现。
雨渐大,头发被打湿,狼狈地糊在脸旁,周绎北皱了皱眉,连忙给司机打电话,得到的回复却是车不幸半路爆胎了,暂时还得等人来拖走处理;而周进出差,陈茴则照例去做全身护理,恐怕都没空来接她。
周绎北烦躁不已,一手护着琴盒,一手将乐谱挡在头顶聊胜于无地遮着雨。她抿起唇,脸色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暗,叹气,然后低下头迈腿小跑几步,停在隔壁小洋楼门口,敲响门。
门被打开。
赶在应洵说话前开口,“那个,可以让我躲一下雨吗?我不知道今天换课了,家里人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来接我…现在没有地方去,又害怕大提琴被淋到…所以,可以让我进去避雨吗?”为增加说服力,周绎北还放柔了声音,抬起眸眨巴眨巴眼睛,格纹衬衫被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姣好身形。
琴谱被泡皱,五线谱生生不息地纠缠,哆来米发不知伴着谁的心弦掉落一地。
湿漉漉的可怜小猫。
侧身,移开眼,应洵给她让路,“进来”,声音低哑,青春期后遗症,手中的伞却侧向周绎北。
周绎北难得老实,忙跑进伞里,柔软的肥皂香气环绕,下意识屏息,眼神却又开始不安分地打量。
她还没看够,应洵就把伞一收,轻抬下巴,示意她进屋。
应洵态度不冷不热,周绎北见他面无表情,却莫名松弛了些。
可刚迈出几步,她就尴尬发现,马丁皮鞋狼狈地在洁白瓷砖上留下一串混乱的印子。她站住身,略微纠结地盯着鞋,下意识地皱起眉。
应洵顺手将伞倚在门旁,然后递上一双一次性拖鞋:“穿上。”嗓音却越发干涩,脸也开始发烫。
周绎北很有自知之明地乖乖穿上,眼睛却滴溜溜地打量着灰扑扑的小楼。
红砖白墙为基底,木质结构为框架,因阴暗雨天而打开的白炽灯闪烁着,墙上洇染开大片水渍,深深浅浅,是回南天的印记。
说好听点是复古,周绎北撇撇嘴,心中默默给定一个评价:旧。
但是,墙角的落地灯是限量版,墙上的挂饰是大师作品,柜子里摆放的各式各样的杯子也是各有来历……
好吧,这或许也是新潮的高级品位?
周绎北慢慢悠悠地晃荡着,左看看右看看,注意力四处飘散,她的脚本就偏小,应洵准备的又是男士尺码的一次性拖鞋,脚在鞋里游移,差点摔倒。
“你不坐下来吗?”应洵咳嗽了声,难得主动开口。
“哦。”周绎北好像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好动,小心翼翼地放下琴,然后垂头丧气地看着湿透了的琴谱,无从下手,唉声叹气。
湿透的衣服贴在她身上,应洵起身,不知从哪儿翻出条浴巾,递给周绎北,眼神却黏在窗外零落的茉莉上。
“你先去擦干一下吧,省得感冒了。”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吹风机在浴室柜子里,自己拿。至于琴谱……我看一下能不能用电风扇吹干吧。”
“哦。”周绎北难得收起毫无杀伤力的爪牙,伪装乖巧,“谢谢你。”
/Share:“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镜中》张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5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