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叔到叶家时，已经八点了。孟薇今天没有应酬，换了身家居服，正在家里打电话，厨房里飘出鸡汤的味道。
“汪叔。”孟薇见他急急忙忙往楼上走，掐断电话叫住了他。
汪叔是年轻时就跟着叶老爷子的人，叶家对他都很尊敬。
叶绥鸣能让他来跟着叶序，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偏爱。
“是小序有什么事吗？”孟薇的心揪了起来，这孩子最近不让人省心，已经和她冷战快一个星期了，她心里也憋着火。
叶全说她插手得太宽，可她不这么认为。儿子才十八岁，再聪明很多事情都是看不透的，她只是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还讳莫如深的。
这份母子之间的隔阂让她有了危机感。她也想过会不会是谈恋爱了，却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小叶让我回来给他取个东西。”汪叔说。
“取个东西，”孟薇走近一步，抓着扶梯，“大晚上的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张卡，告诉了我位置，我上去找找。”
汪叔进了叶序的房间，孟薇自然也跟了进去。儿子的房间一如既往的整洁，这点就和他的人一样，干干净净的，又带有强烈的个人秩序。
汪叔拉开书桌左下方的第二个抽屉，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张小卡，拍了照发给叶序，对方很快回了消息。
“就是这个，”汪叔说：“小叶要得很急，我给他送过去吧。”
孟薇看着他手上那张女子网球运动员的签名卡，摆了摆手，没有阻拦。
实际上她知道阻拦不了，她很少独自进儿子的房间，这是她身为母亲的克制，儿子大了，她要避嫌。
她自认为是一个开宗明义的母亲，各方面都可堪表率。从小到大，只要他开口，她都尽量满足，大事小事都一样。
本以为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儿子会有些坏毛病，但叶序几乎没有，他很谦和也有内驱力。出国念书也是他自己提的，他想做研究，走科研道路，家里都支持他，为他铺好所有的路，可他说不去就不去了，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
她坐在书桌前，看着房间里的一切，有些发懵。她已经检查过了，这里没有一样不属于叶序的东西，他好像还是那个他，但又好像不是了。
儿子大了以后，很少给他们提要求。她看得出来，他自身已经足够优秀，应付他这个年龄段遇到的事，可谓是得心应手。
可这次呢？是他蓄谋已久还是临时变卦。
她不相信，刚刚那个东西对他本人有什么意义。
江之也还是请三个好朋友，简单吃了一顿饭，是学校附近那家她最喜欢的烤牛肉。她慢慢走进小区，又突然觉得过生日也挺好的。
“叶序？”
她以为自己花了眼，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少年起身走向她，他没背书包也没穿校服外套，一件黑色的牛仔夹克套在身上，硬挺的材质勾勒出他利落的肩线，那张英气逼人的脸被柔和的月光照着，格外引人注目。
他垂眼看她，鼻梁挺直，唇角微微上扬，轮廓分明的脸上此刻平静而神秘。
“找我？”光线很朦胧，她的声音很轻。就是这种半遮半掩的氛围更引人遐想，让心跳一直加速。
“嗯，”虽然她问了一句废话，但他点了头。
接着单手伸进裤兜里，掏出张卡片递给她。
“给我的？”他也知道她过生日吗。
“不然呢。”叶序说：“不想要？”
“啊。”她没有伸手，还僵持在原地。
“那就是不喜欢？”他眼里带了点笑，接着问她。
“不是。”她否认，又赶紧找补：“国内第一个大满贯选手，应该没有不喜欢她的吧。”她模糊其词，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收下。”他直接塞到了她的手里，碰到了她的手背，软软的很细腻。就是不知道手心是不是也这样。
“太贵重了吧？”她还是有点犹豫，要收吗？
“贵重？”叶序觉得有点天方夜谭，若不是怕她有负担，是不可能只送这个的，
“只是一张球员卡而已。”
“但这是一张签名卡。”她反驳道，她比他更关注网球，这是大满贯后发行的限量卡。绝无仅有，有价无市。
“那是我签的。”他笑了笑。
.......
江之也无语，她又不傻。
叶序看她在要收不收的边缘徘徊：“觉得不好意思你可以请我吃饭。”
“嗯~”她想问为什么，又突然不想问了，轻声应了下。
“可以叫上你的朋友。”
“啊？”她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当然。”叶序说，“你不叫也可以。”
“你可以只请我，”
看她怔楞，他又补充道：“我们两个人。”
.......
江之也侧头呼了一口气，她又不是听不懂，不用那么刻意的解释。
“叶序，”她在无言的默契中再次开了口。
“嗯~”他应得很干脆，看着她脸上斑驳的月光。
那张卡抵在她手心，没敢用力，怕弄坏了。
叫了他的名字又不说话，但他的表情又是一脸享受的样子。
她好像不能再回避了。
她抿了抿唇：“如果我要了这个礼物，你能去留学吗？”
夜安静下来。
她站在原地，手指就僵在那里，眼睛却不敢退缩，直直地看着他。
少年的眼角暗淡下来，眼神也冷了两分。他将另一只手插进裤兜里，滚了滚喉结，就这样看着她。
不是不能来问这个问题，而是她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要跟他谈条件吗，还是更直白一点，要拒绝他。
知道她会有压力，所以才没选择告诉她。
“要拒绝我？”他问得直接了当，言辞凿凿。
“什么？”江之也没听明白。他都没提什么要求，怎么就扯上拒绝了。
叶序没说话，视线下移，看着她手上那张卡。
“这个吗？”江之也跟着低头，小声道：“我不是.....已经收了吗。”
听到这句话，少年的脸色开始缓和。
叶序：“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要有压力。”
“和我没关系吗。”她自言自语道，松了松嘴角。
看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他又不干了。“你好像很希望和你没有关系。”
“我没这样说过。”
她有点抓狂，要真没有关系，她问都不会问的。
叶序：“那你为什么和我谈条件。”
“这不是谈条件。”江之也说：“是希望你考虑清楚一点，不希望你做无畏的牺牲。”
“无畏的牺牲。”叶序重复了一遍，拉开了嘴角，看来也不傻嘛。但他不认为这是什么牺牲。
“嗯，”沉默片刻，他压了压唇角：“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叶序顿了下：“你呢，你想去留学吗？”
江之也那颗心蓦地落到地上，原来表白的方式是五花八门的，并不限于那常见的几种。他没说喜欢她，但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想和她一起念大学，四舍五入就是想和她待在一起，再四舍五入，就是不想和她分开。
叶序抬手，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却又忍住了。
叶序：“不用现在回答我，你说让我仔细考虑一下，我答应你，你也考虑一下，好吗？”
他这种哄人的语气，江之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生日快乐，早点休息。”
叶序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单元门，又站了一会，终于看见斜上方的一间屋子亮了灯。他估摸着时间应该是她。
但他又希望不是，这么晚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吗？
——
自从叶序抛出这个问题后，她脑子里时不时就会跳出来。这是她此前从没想过的事，现在却不得不想。
她当然是要留在爸爸身边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分开四年的时间。本就被学业塞得满满的脑子，又更满了，严丝合缝的，一点都不让人清静。
一开始是客观的想，无意识的想，后来是主观的想，抽丝剥茧的想。一闭上眼睛，就会生拉硬拽地停留在这件事情上，企图找到新的切入角度。
林建叔叔在45岁时生了二胎，江照带着江之也去探望。吴静阿姨住在妇幼保健院相连的月子中心，他们穿过育婴室，手脚放得更轻了。
江之也贴着玻璃窗看了好一会儿。摇篮里的小婴儿被绒毯包裹着，眼睛紧闭，小手偶尔挥动一次都能引发场外观众的惊呼。
今天是江照自己开的车，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直接坐到了副驾驶，和爸爸聊天。
她感觉自从上次以后，和爸爸的话题有点百无禁忌。
“爸爸和妈妈没有想过再要一个孩子吗？”江之也语气自然轻松。她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爸妈从没聊过，她也就没多想了。
“要听实话吗？”江照笑着看了她一眼。
“当然。”
“起初也是有这个打算的，”江照说：“你知道妈妈身体不好，怀你的时候就吃了不少苦，休养了一两年才逐步恢复。”
江之也点头，可能这也是当初没有打掉她的原因之一。
“因为妈妈身体不好没法再要孩子了吗？”她学过基本的生物知识，大致还是了解一些的。
“不是。”江照目光柔和：“起码不完全是，因为我的女儿太可爱了。”
江之也心头一软，来不及感动。江照又接着说。
“你可能不记得了，你一两岁时总是发烧，谁抱都不行，只有爸爸能抱。”江照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只要抱着爸爸，你就不哭不闹了。”江照想起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趴在他身上的模样，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心都化了。
“我记得的。”江之也小声说。这事妈妈给她说过好多次，记忆是没有的，但肯定是真的，她小时候还挺折磨人的。学什么都只要爸爸教。
红绿灯时，江照换手，摸了摸她的头。“最近学习压力是不是很大。”
“还好的，只是最近我在参加竞赛，所以有点压力。”
江照点头，对她学习的事他插手很少，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反正现在念个大学也不是那么难，
“爸爸。”叫出这两个字，江之也鼻尖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就像有无数的针扎。
“怎么啦？”江照感知到她情绪的变化，
“就是，”江之也握了握拳，放在身体的两侧，斟酌道：“就是....班上有些同学有出国念大学的打算。”
“你也想去吗？”江照倒是不当回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去的话，可以吗？”江之也问得小心翼翼。
刚刚的谈话，又让她觉得，她和江照的关系没有那么脆弱，那她是不是也可以短暂地离开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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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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