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盖兮很快放下心来,因为此人并未加深按剑力度。
这时两人还都躺在榻上,原本就是单人床,容纳两个男子已不算宽裕。因此,为了不至于摔下去,那人只好紧紧贴于林盖兮身后。
“砰,砰,砰!”
林盖兮听到身后之人心跳得愈发猛烈,稳了稳心神,笑着说道:“你若想杀我,在我睡醒前,大可一剑封喉,何必等到现在特意告知?更何况,你现在心跳如此之快,这可不是狠心之人应有的反应。”
脖子上的剑仍然一动不动:“若我当真按下去,你待如何?真的不后悔救我?”那人仍然执着地问道。
林盖兮的胳膊被扳得动弹不得,手指却在视线看不到的区域,飞快地掐诀。身侧的储物袋里,有吕师叔给的雷火符,咒术催动引爆后,天境中期及以下的人都无法全身而退,虽不知这妖魔境界,但他受了伤,八成也抵挡不住这符咒。而盖兮身上,还有吕师叔给的护身符,可保护自己不受符咒波及。
林盖兮正凝神关注着那人动静,对方却突然收了剑,翻身回到床榻内侧,曲腿靠墙坐下。
林盖兮骤然松了一口气,耐心解释道:“我自有保命的手段。这学堂周围被我设下禁制,除非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否则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我不关心你是何方妖魔鬼怪,既然来了,便会全心全意救治。”
“怪不得……原来是你的结界。”那人垂下眼帘,羽睫如扇,遮住了本来就不外露的眼神。
“我知道你不会是个恩将仇报的人。”林盖兮翻身起来,一面整理外侧的床铺,一面不疾不徐地说道。
“何以见得?”那人素来冷漠的脸上,眼角透出一丝诧异,微微斜睨看向盖兮。
林盖兮一边系发带一边笑道:“你法力远胜于我,若想杀我,根本不必让我知道。”
那人微微点头,目光落在林盖兮披散而下的长发上时,不禁愣住一瞬。
随即又缓缓挪开视线:“可你已然知道我还活着,你猜我会不会容许知道我踪迹的人留在世上?”那人说着骤然逼近盖兮,压迫力十足地问道。
林盖兮皱眉,这人话语冰冷,但眼神好像并不凶狠。虽不知此人到底是否要害自己,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场对决中落于下风。
想到这里,林盖兮亦主动逼近那人几分,此时两人相聚不足半尺,直视对方眼睛说道:“那阁下有没有想过,这几天我喂你的丹药里,是否掺了什么东西?”
那人双目微瞠,失神片刻,随即脸色一变,轻轻按住心口,皱眉问道:“你的毒药能令人心悸?”
盖兮微微一笑,点点头。心中却想:“我就知道这人伤这么重,身体不可能痊愈,果然稍加暗示,对方就以为身体不适是我搞的鬼。”
对方怒瞪一眼,厉声问:“怎样你才能给我解药?”
“很简单,你在此乖乖养伤,等痊愈后就赶紧走,别跟外人提起我。”林盖兮回答说。
那人面露不解,怀疑地看着盖兮,思索片刻,迟疑道:“你为何骗我?你根本就没下毒!”
林盖兮大惊——这才不过一句话,对方怎么识破的?
“你若想救治我,就不会喂我毒药;若想要挟我,刚才以剑相逼时大可说出毒药威慑,没道理还肯轻易放我走、还我剑。”对方断言说,又面露不解:“可你到底为何救我?”
盖兮无奈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是为了积累功德,你偏偏不信。怎么,我辛苦救你一场,也不道谢?家里人没教过你吗?”
“我没家里人,以前有大哥,后来失踪了。”那人回答得极为干脆,语气虽波澜不惊,却隐隐透出几分不悦。
林盖兮心中一动,凭直觉判断,他和大哥之间,恐怕有不小的矛盾。
林盖兮正暗自思忖间,那道身影如鬼魅般欺身而上,一只手迅猛地掐住了他的脖颈。林盖兮心下大惊,不假思索地挥拳还击,奈何对方力气奇大,转瞬便将他的双手死死按住,而后重重地压在了床榻之上。
紧接着,那人松开了手,可林盖兮却发现自己犹如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他心中暗叫不好,料想是中了定身术。只能眼睁睁由着那人掰开自己的嘴巴,将一颗丸药强行塞入口中。
过了片刻,林盖兮才感觉身上的禁锢一松,直起身,恢复了行动力。此刻,他只觉喉咙一阵酸痒,忍不住接连咳了两声,酸涩之感直冲双眼。林盖兮满心懊悔与愤怒,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突然喂自己毒药。这妖魔当真狼子野心、养不熟,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去救一只狼!
“赤心蛊,这段时间需服从我的命令,否则便会七窍流血而亡。”那人沉声解释道。
林盖兮没成想对方居然恩将仇报,心中愈发生气,不由得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你不乐意?”那人又欺身过来,扬眉问林盖兮。
林盖兮虽有吕师叔给的化蛊丹,但不愿与这妖魔起正面冲突,只是眼睛瞪得圆圆的,没好气地问道:“你觉得谁会乐意?”
对方见林盖兮双眼湿润,像只炸毛的小猫似的气鼓鼓质问,忍不住笑了:“你放心,我向来恩怨分明,只是此刻容不得半分差错,等我伤养好了,立即给你解药。不过这段时间,需替我办事才行。”
林盖兮暗骂此人行为恶劣,却不敢嘴上说出来,面上毫无波澜地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对方随口说道:“叫我主人罢。”
“我拒绝!”林盖兮心想:“果然是妖魔!什么品味?”
“你不想叫我主人?”对方看出林盖兮嫌弃的神情,诧异问道。
“这位大王,这段时间倘若需要在外行走,如此称呼容易引人注目,不如换个称谓?”林盖兮不敢发作,心下腹诽此人自大自恋且没品味,言语间却十分客气。
对方点点头,又看了林盖兮一眼说道:“也好,没想到你区区地仙,思虑却十分周全,你叫什么名字?”
“东郭林。”林盖兮觉得自己像极了中山狼传中的东郭先生。
“哦?你这小仙,居然骂我是中山狼?”对方显然听说过中山狼的典故,但此刻不怒反笑,轻轻挑眉,玩味地看向盖兮。
“大王误会了。”林盖兮连忙解释说:“在下从小在蓬莱生活了六百年,刚来人间行善积德,十分钦佩东郭先生为人,以此为名,不过是提醒自己,就算有凶险也莫忘初心。”
“你倒是机灵,既然不愿透露真实姓名,就叫我中山狼罢。”那“中山狼”显然听出林盖兮的搪塞之意,却并未生气,反而大摇大摆地坐在床榻上,纡尊降贵地坦然说道:“孤有些口渴了,上杯茶吧。”
林盖兮眉毛一跳,这中山狼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可一想到对方受了重伤还能将自己轻轻制服,却也不敢说什么。于是默默去外厅煮茶。
不过,煮茶时偷偷放了点茱萸,哼,不辣死他才怪!
林盖兮端茶过去时,中山狼正好在服用丹药,料想是他自己储物袋中备的疗伤药。
对方吞下几粒丸药,顺手接下林盖兮递过去的茶杯,十分优雅地灌下茶水送服丸药,却在喝下去不久后,忍不住咳了起来。
林盖兮见状,不禁放声大笑。
中山狼见状,瞬间知晓这茶水是林盖兮搞的鬼。随即又欺身上前,掐住林盖兮脖颈,掰开嘴,猛得将剩余茶水全灌了进去。
林盖兮被呛得剧烈咳嗽,脸色涨红。然而很快,他便迅速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块糖含进嘴里,那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早有准备。随着糖果在口中化开,口中的辛辣之感渐渐被压制下去,他脸上也恢复了几分从容。
“这是什么?”中山狼好奇问道。
“梨膏糖,你要吃么?”林盖兮问。
见中山狼一脸茫然,似乎是没听说过梨膏糖这种东西,林盖兮不禁觉得有趣,于是又从储物袋拿出一颗,递给他。
“很甜的,试试?”林盖兮反将一军,心情格外畅快,脸上笑意盈盈,说话间还带着几分调侃,语气仿佛在逗弄一只小动物 ,完全没有之前被欺负的窘迫。
中山狼面露难色,盯着那块糖久久不敢下口,怕是糖上藏着什么毒药。
林盖兮看出了他的戒备,却也不恼,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主动上前一步,将梨膏糖径直递到中山狼嘴边,那模样,就像在哄劝小孩子品尝美味。
中山狼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林盖兮,竟鬼使神差的张嘴,由着对方将糖喂入他的口中。
就在那一瞬,嘴唇不经意间轻轻擦过林盖兮的手指。中山狼猛地回过神,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脸霎时红了起来。
“才这么点茱萸,就把你辣成这副模样,脸都红了?”林盖兮瞧着中山狼这副窘迫模样,心里那一丝调侃愈发浓烈,莫名觉得,凶狠的中山狼,此刻竟透着几分可爱。
“我……我以前从不吃辣。”中山狼慌乱之下,忙不迭地找了个借口,可话一出口,又觉得失了威严,赶忙板起脸,恶狠狠地恐吓道:“你要是再敢耍什么花样,信不信我催动赤心蛊,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好好,我不乱来。”林盖兮见状,识趣地收起笑容,他心里清楚,中山狼肯定还有别的事要吩咐,于是神色一正,认真问道:“那中山兄,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中山狼闻言,神情瞬间变得冷峻端肃。“几天前,我飞向这边时,被一妖怪尾随。慌乱之中,我甩出法宝困住了那妖怪,现在不便现身,需要你把法宝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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