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法熟练,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每个伤员,偶尔还轻声安慰几句,让伤员们原本紧绷的神情得以放松。
秦淮月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着林璟阳的一举一动,没有打扰林璟阳的工作。
时间仿佛在忙碌中变得格外漫长,终于,林璟阳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员,他直起身子,喘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这时,秦淮月才走上前去,轻声问道:“林医生,情况怎么样?医疗队的同事都没事儿吧。”
“没事,还算幸运,我们躲开了空袭,但救援力量太有限了。”林璟阳声音沙哑,“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重伤员转移出去,这里的医院被炸毁,医疗用品短缺,尤其是水源,地震震坏了水管,地表水污染严重。现在只能送到萨拉曼医院,我已经联系了医院的同事接应。”
秦淮月看着他被灰尘覆盖的侧脸,以及衣服和手上干涸的血迹。“林医生,”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塞到他手里,“喝口水吧。你们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林璟阳接过水,目光却落在秦淮月手心的伤口上,有些发炎。
“秦记者,手上的伤口暴露太久,处理一下。”
秦淮月低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摇了摇头,语气轻松:“没事,只是小伤。”
“等等,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他从医疗包里拿出所剩不多的消毒棉和创可贴。
“会有点疼,忍一忍。”他的声音低哑,被口罩滤过,却意外地透出一种温柔。
酒精棉球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锐利的刺痛,她下意识缩了一下。
“谢谢,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还能扛。”秦淮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眼神却落在林璟阳专注的眉眼上,“你们才是最辛苦的,还要操心这么多。”
“职责所在,我们都一样,你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救人。”林璟阳把创可贴按在秦淮月手心,指尖沾了她的血,像不小心蹭到口红。
动作完成后,他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没有立刻松开手,也没有抬头,只是就着蹲姿,身体晃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地。
一束金红色的光芒,如同天启,骤然透过缝隙,精准地洒在他低垂的侧脸上。
那光带着灼人的温度,让他像被烫到一般,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有些涣散,投向天边那片正在疯狂燃烧的晚霞。医疗点的喧嚣人潮,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这片悲壮的辉煌。
他沉默了几秒,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段侥幸存留的矮墙,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要不要陪我坐一会儿,看看这日落。”
秦淮月愣住了。她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背影,镀着一层金边,却好像一触即碎。她没有多问,鬼使神差地跟上了,在他身边坐下,刻意保持了一点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的目光被矮墙边缘的一抹亮色俘获。一棵金合欢树,不合时宜地缀满了细碎的金铃,慷慨地泼洒在树冠上,每一朵小花都在燃烧,发出无声的尖叫,像一场盛大而悲怆的加冕礼,献给死亡,也献给生命。
树上的鸟巢里,幼鸟饿得尖叫,母鸟没再回来,和远处帐篷里的孩子一样。
林璟阳凝视着那片耀眼的金黄,声音很轻:“金合欢,3月了,花期到了。”
秦淮月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金合欢树上:“是啊,开花了,废墟之上,生命总得给自己找个出口。”
一阵微风吹过,几片金黄色的花瓣轻轻飘落,传来淡淡的香气。一片花瓣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栖落在她摊开的掌心。
柔软、冰凉,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林璟阳的视线从远处的辉煌日落,移向她拢住花瓣的那只手。那只手并不细腻,指节甚至有些因长期握笔和相机而生的薄茧,此刻却因为那枚花瓣,显得格外脆弱而珍贵。
最终,他的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的眼睛。
那目光穿透疲惫,直抵人心。
“挺住。”他说。
只有两个字,却带着笃定。
秦淮月看着掌心那枚花瓣,然后迎上他深海般的目光,缓缓合拢手指,将那点微弱的美丽紧握在手心。
“嗯。”她应道,“挺住,不管这日落之后,夜有多长。”
他忽然再次开口,目光却从霞光移开,落在不远处废墟沉默的剪影上,“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同时看到一场完整的、安静的日落,那大概就是和平到来了。”
秦淮月的心像是被那话温柔地刺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掌心那枚被呵护起来的花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进了胸前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跳的位置。
她说:“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提醒我,我把这片花瓣还给你。”
风在这一刻似乎也停滞了,为这个诞生于废墟与日落之间的约定而沉默。
林璟阳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是极轻极缓地点了一下头。那双总是盛满了疲惫与冷静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夕阳的余烬里,闪动了一下。
两人不再说话,并肩坐在断墙之上,夕阳正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沉向地平线,残阳如血,泼洒在废墟之上,将一切尖锐的残酷都模糊成一片悲怆的暖色。整个世界,只剩下这轮沉沦的落日,和两个在余烬中相互确认着存在的人,守护着这个无人知晓的约定。
他们看着太阳一寸寸沉入地平线,直到最后一抹光芒被大地吞没,四周渐渐被暮色包裹。远处救援车辆的鸣笛再次变得清晰,冷酷地提醒着他们休息时间的结束。那株金合欢树也渐渐隐入昏暗,只剩下一个沉默的轮廓。
两人都没有说话,谁也不愿意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林璟阳率先站起身,掸掉身上的灰尘,这个动作让他重新变回了那个一丝不苟的医生。他没再看她,只是极轻地说了句:“天黑了,路不好走,当心脚下。我得回去了,还有一批伤员需要确认最终转移的优先级。”
秦淮月也站起来,点点头:“你也小心,我也得回去发稿。”
两人没再多言,默契地转身,各自汇入废墟间依旧忙碌的人流之中,像两滴水汇入汹涌的河流,被时代洪流裹挟着,奔向未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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