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翟撞在地板上的钝痛还未消散,窗外猩红刺目的警报光已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炼狱。
高速飞行器的轰鸣声如同死神的咆哮,越来越近,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入。
他猛地抬头,视线死死锁在公输班身上——那个上一刻还与他气息交融、指尖温热、眼中盛满爱意与挣扎的人,此刻却只剩下眼中冰冷的蓝光和杀意。
公输班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在抵抗世界核心的操控他的神志意识。
被绝对指令镇压的思想仍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却惊心动魄的挣扎,公输班僵硬的脖颈上,绷紧的肌肉线条无不诉说着他的无能为力。
但这挣扎又能持续多久?
不过徒劳。
窗外的轰鸣声已经近在咫尺。
墨翟呼吸急促,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再犹豫一秒,就是万劫不复!
墨翟的心脏几乎要炸开,巨大的、冰冷的来自死亡的压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看着公输班痛苦对抗而产生的尖锐刺痛感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理性的外壳彻底撕裂。
只是转眼功夫,引魂人的职责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绝凛冽的光芒,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面巨大的、映照着整个疯狂世界的落地窗!
墨翟用尽全身力气,弓身护住头部,狠狠撞碎了早已被警报红光笼罩的强化玻璃!
哗啦——!
无数玻璃碎片如同冰晶般炸裂开来,在猩红的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光芒。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狂风裹挟着玻璃碎片和冰冷的夜空气流,如同刀片般刮过他的脸颊和身体。
下方是深渊般的城市街道,闪烁着无数代表死亡锁定的红点,无数悬浮炮台和执法飞行器正如蜂群般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能量武器开始充能,发出令人心悸的低频嗡鸣。
急速下坠的狂风灌满他的口鼻,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就在墨翟即将如同陨石般砸向冰冷地面的刹那,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猛地按下了手腕上一个极其隐蔽、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紧急脱离按钮!
嗡——!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强烈的、仿佛每一个原子都被某种超越物理规则的力量强行撕扯剥离的剧痛贯穿全身!
视觉、听觉、触觉所有感官在瞬间被扭曲、拉长、然后彻底粉碎。意识仿佛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又被猛地抽离出那个光怪陆离的赛博世界,堕入一片纯粹、绝对、无尽的黑暗与虚无。
——
现实世界,引魂人总部,双世界链接探索实验室。
布满精密仿生线路和幽蓝色生命维持液的营养舱内,墨翟猛地睁开了眼睛。
“咳!咳咳咳!”他剧烈地、无法控制地咳嗽起来。
冰冷的淡蓝色营养液大量呛入鼻腔和喉咙,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和真实无比的窒息感,强烈地提醒着他已回归现实。
墨翟下意识地剧烈挣扎,手脚无力地拍打着光滑冰冷的舱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醒了!他醒了!信号恢复了!”
“快!优先打开舱盖!生命体征监测数据全面调出!”
“心率187!肾上腺素水平超标300%!神经束有过度刺激反应!快,准备温和型镇静剂和神经稳定剂!”
舱盖伴随着气压释放的细微嘶声滑开,实验室内部刺目的无影白光和周围嘈杂急切的人声,瞬间涌入他刚刚恢复工作的感官。
几张写满焦急、担忧和高度紧张的脸庞迅速围了上来,遮挡了部分光线。耕柱子拿着无菌吸附毛巾快速擦拭他脸上和眼睑上不断滑落的粘稠营养液,禽滑厘动作熟练地抓住他颤抖的手臂,将镇静剂轻轻注入静脉,魏越拿着手持式高精度扫描仪快速而仔细地检查他的瞳孔反应和身体基础数据。
墨翟躺在舱沿,依旧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般大幅度起伏,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鸣的声音,甚至能盖住自己的心跳。
赛博世界那最后一刻濒死的恐惧感、公输班最后那冰冷与挣扎极致交织的眼神、呼啸的狂风和刺耳的警报……
所有画面和声音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刚刚回归的意识,让他的身体即使回到了绝对安全的现实,依旧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肌肉紧绷如同,才在刀尖上舞蹈。
他在营养舱边缘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粗重的喘息声才逐渐从混乱失控,变得沉重而缓慢。
那种灵魂被强行撕扯剥离的剧烈眩晕感和心悸慢慢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深度疲惫后的虚脱,还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冰凉后怕。
“老师,老师?您感觉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能识别我的声音吗?”
一个熟悉而沉稳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是禽滑厘,他的学生,也是这次“引魂人计划”的现场总指挥。他戴着眼镜的脸上充满了关切,眉头紧紧锁着,关切地问道。
墨翟缓缓转动着依旧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初时还有些涣散失焦,几秒后逐渐凝聚。
他看向周围,都是组织的同僚和技术人员,他们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真实关切和紧张,回到“现实”的认知缓缓包裹了他,让他冰冷的四肢逐渐回温。
“我……没事。”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打磨过喉咙。
墨翟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想将公输班那双最后时刻,冰冷与痛苦交织的眼睛从脑海深处驱散出去,但那影像却如同烙印般清晰。
“没事就好!老师,您进入赛博世界执行任务三天,中途意识信号中断了将近十二个小时!最后半小时生命指标突然急剧下跌,多项数据触发红色警报,我们都以为……”
旁边的魏越心有余悸地说道,声音都有些颤,他还想继续说下去,被禽滑厘用眼神制止了。
“三天……”墨翟喃喃道。
他在那个光怪陆离、情感剧烈波动的世界里度过了数个昼夜,现实世界中居然只度过了三天。
墨翟长长呼出一口气。抬起依旧有些发软的手,抓住禽滑厘白大褂的袖子,侧头问道:
“祖文远呢?他出来没有?他的信号波长怎么样?”
围着他的几人脸色瞬间都变得有些难看,互相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下来,实验室里原本稍有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
禽滑厘叹了口气,脸色凝重,他缓缓地、沉重地摇了摇头:
“祖先生还没有醒来的征兆。他的营养舱生命体征监测数据相对稳定,没有你这样的剧烈波动,但是……意识信号非常微弱,几乎维持在最低阈值,而且……没有任何主动脱离或响应唤醒协议的迹象。”
“我们怀疑,祖先生可能也已经沉浸在赛博世界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假的界限。”
墨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引魂人计划启动后,一批又一批人为了人类的命运,进入赛博世界。
可是他们全都没有回来。
开始,他们还以为是最初那批引魂人意志不够坚定,于是一次次提升对引魂人的要求。
到了现在这个境地,还有能力进入赛博世界的引魂人已经屈指可数。
祖文远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人工智能领域数一数二的杰出人才。
就连祖文远都迷失在其中,墨翟觉得,赛博世界的真实情况,可能比他遇到的更加诡异和危险。
一种沉重的负疚感和紧迫感压上了他的肩头。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翻腾的后怕和关于公输班的杂乱心绪强行压下,锁进意识的最深处。
墨翟推开身边还想搀扶他的人,撑着冰冷光滑的舱壁,有些摇晃却异常坚定地站了起来。营养液顺着他的肌肉线条滑落,在脚下洁净的地板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水渍。
“我要做精神梳理,然后我们再开一个会。”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已经恢复了一丝平日里的沉稳和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禽滑厘的脸上,眼神锐利而明亮。
“我有重要情况发现,关于‘世界核心’,关于那个世界的底层防御机制,以及……其最高级别的清除指令。”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沉重,
“我们必须立刻进行分析讨论。我可能……找到了一个潜在的突破口,但也彻底惊动了它。”
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嗡嗡声。
墨翟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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