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沉寂了下来。
徐家白发苍苍的家主回忆中的身影淡去，沧桑的声音却依然在大殿里回响。
“徐家出了一个天才，科研上绝对的天才，她绝不能入九重天，不然大计将损……把她转入人工智能，让人工智能继承她的天赋，最好掌控……留得住，我这……还有一个徐生。”
回荡在红灯青石里的一字一句，是少年徐生躲在暗室角落，听见家主和那面镜子的全部对话。
那时他从徐家远亲过继而来已经很久了，同徐嫣然两情相悦，却一直碍于身份，不敢坦白。
听完后他战战兢兢爬回自己房间，一夜都不敢闭眼，想带徐嫣然逃跑。
可是他没有。
他生性怯懦，怯懦到死亡刀尖悬在头顶，却连带着徐嫣然孤注一掷都不敢。
他只是忐忑地把真相按在喉咙下，侥幸地或许是自己听错了，欺骗自己嫣然是老爷最疼爱的孙女，不可能被这么对待。
就算真的转入人工智能，也不一定死。
他多懦弱，又多天真。
懦弱和天真的人在这世道都活不下去。
少年的徐生不懂得这个道理，于是接踵而来的，就是痛彻心扉的后悔。
他永远忘不了他死的那天，正是徐嫣然通过了九重天考核，即将登阶成仙的那天。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只差一步就可以逃离命运的徐嫣然满心欢喜地从远处赶回见他，回来就看见了他被折得稀碎的身体。
血在雨水中染满徐家门庭，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看见徐嫣然站在门扉处，笑容一点点被崩溃取代。
而凶犯带着他的孩子站在明堂躲雨，指着血肉模糊的他，用极温柔的语气说：“看，八方重就是这样用，学会了吗？”
徐嫣然凄厉的尖叫声成了他死前最后的声音。
他那时，其实很想让她快跑。
可他太疼了，分不清是哪疼，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一定没有徐嫣然疼。
谁会有徐嫣然疼？
只差一步就可以逃离的宿命，试遍禁术救不回来的人，磕破头换不来的一次垂眼，以及走投无路被迫选择的圈套。
她明明是个意气风发，万里挑一的天才，说不定会是这个时代最厉害的科研仙使。
最后却在一个平乏的雨夜，在黑市一张简陋的病床上，浑身沾满污血，变成了一摊数据。
*
地宫内，徐生无助的跪在地上，双眼通红，一身武装义肢好似要压垮他的脊梁，让他再也直不起身来。
“……仙凡矛盾真是万金油，杀儿害女说的这么大义凛然。”萧长宣凑到楼寻耳旁，点评，“苦命鸳鸯。”
楼寻瞟了他一眼，撤远了些。
萧长宣盯着他清秀的侧脸，注意到了楼寻目光里的些许茫然。
他不懂。
萧长宣垂眸想，如果是楼寻处于那种情形下……
算了，萧长宣放弃了这个想法，楼寻根本就不会爱上别人。
只可能是徐嫣然喜欢他，然后他得知计划后反杀或连夜逃跑。
想到此处，萧长宣嘴角浮出笑意。
下一瞬就对上了楼寻冷若冰霜的眼神，“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魔尊轻飘飘道，“看戏看戏。”
他们眼前场景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昏暗地宫长廊，徐生颤颤巍巍走在其中，他满脸失神，眼圈血红，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般，被抽离了所有生机。
楼寻和萧长宣对视一眼，跟上了他蹒跚的脚步。
徐家地宫昏暗的长廊将徐生魁梧的身形掩得半明半暗，楼寻这才注意到徐生的身形巨大完全就是义肢的功劳。
钢铁机械撑起他的骨架，撑不起他的身体，他重生后极为消瘦，像个人体与机械拼接的怪物。
他们走进了一处实验室，满眼的白炽灯光，空间里似乎失去了其他的颜色，盈满整片空间的雪白似乎要将人也泯灭在其中。
“徐嫣然的主机在这。”萧长宣说。
楼寻点头，看着徐生跪在这片雪白中，眼也不眨地朝空间中一个点看着，仿佛没有来日一般。
“对不起。”徐生声音粗粝，“今天又被欺负了，因为我身体里是你的血，所以他没敢杀我……到现在还要你保护，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没有任何回应。
人工智能系统尚未完善，只能通过监控懵懂地看着他。
后来徐生日复一日前来，每次都要带来一句对不起。
他说自己不想让她失去存在的意义，于是答应了抓捕散仙。
他说自己尽力让散仙挖了灵根以后活下去，免得她醒来以后厌弃他。
他还说他不敢见她，又想见她。
时间在回忆中飞速流逝，人工智能在徐生一句句的对不起里成长了起来，全面投入徐家研究应用，据说再过不久就能接收徐嫣然所有的意识和天赋。
徐生来主机室来得更加频繁，但却不敢踏进去了。
一直到人工智能制造出自己投影的那天。
那天徐生站在门外，记忆中眉眼如画，举止端庄的徐嫣然在主机室里等着他，徐生看着投影，情不自禁朝里走了一步。
投影眼中柔情流转，温柔欢欣向他开口：“徐生。”
那一瞬间，极短的一瞬间内，徐生崩溃了。
徐嫣然不会这样叫他。
徐嫣然不是这样说话。
他一直以来故意忽略的事实终于被血肉模糊的摆在他眼前，过度的思念和愧疚连同真相一起压倒了他——那不是徐嫣然。
徐嫣然死了，眼前是从她尸骨上生出的怪物。
他原本在期待中逐渐挺起来的脊梁垮了，在茫然的人工智能面前溃不成军。
它看着徐生在它面前忽然被抽空灵魂，可是它不懂。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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