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慎完完全全傻了眼，他眼睛瞪得溜圆，在四散的焦灰中还没反应过来身边这祖宗做了什么，又是轰隆一声！宛如天崩地裂般的爆炸从头顶传来，头顶沙石崩碎，脚下土地剧烈摇晃，众半仙根本来不及纠结发生何事，纷纷启阵防护！
眼花缭乱的阵法布满整个视野，酒楼智能系统都闪出一个接一个触目惊心的三角警告！
【警报！检测一层地面发生暴乱导致地表坍塌！】
【警报！检测二层地表支撑超过正常阈值！】
【警报！检测三层地基破碎塌陷！请迅速离开！】
【再次重复！请迅速离开！！】
始料未及的坍塌打碎了所有，灾难对一切都一视同仁，一时间无论是灵根拍卖还是仿生交易，全部陷入混乱！在场所有半仙都没有犹豫，立刻放弃拍卖，在警报声响起的一刹那就全部各显神通向外疾驰逃命！
巨大的房梁砸在舞台鼓面上，嘭的一声砸死了方才还翩翩若仙的拍卖官，不断有躲闪不及的半仙被骤然坍陷的地面吞噬，连开阵作法都来不及，就直接被埋进废墟之中，榨出一片血腥！
余慎想跑，但他第一反应是让萧长宣先跑。
他虽怕死，终归也就是烂命一条，临沂萧氏身上牵着整个北部氏族，萧长宣绝不能有事！
可问题是——
“我嘞个祖宗啊！！！他妈的人呢！”余慎绝望地在混乱中大喊，他刚刚亲眼看着警报一响萧长宣就朝酒楼二楼径直冲了进去，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这人不要命的吗！？魔尊就能为所欲为吗！余慎真是服透了他，眼见梁木不断倒塌，地表不断陷出深坑，他咬了咬牙，抬手启阵，用阵法裹着自己往酒楼里找了过去。
余家是临沂萧氏附属，家传阵法就是防护，族内子弟自小就要接受萧氏家臣教育，培养作为萧氏、作为北部最后一面盾的决心。这是余慎为什么愿意来到这里，为什么愿意为萧长宣卧底，为什么愿意认萧长宣为主的原因。
“算老子上辈子欠你的！”余慎艰难躲过落在头上的石块，头一次庆幸自己小时候认真学过家传阵法，他心惊胆战绕过废墟残骸，最后在一片流泻的沙石里看见了萧长宣的影子。
魔尊周遭地面已经塌陷，离被深渊吞没仅有一步只要，而他浑然不觉似的，只抵着一个人的喉口，带着锋锐杀意，一遍又一遍重复一个问题：
“他在哪？”
轰隆巨响中，那人被掐得脸颊红紫，紧抓着腰际青山谢氏的灵龟，“我是……青山、青山谢……”
“我问你他在哪！”萧长宣眼底绛紫从未如此浓郁，见眼前人不回答，他抬手，耗灵极大的溯洄阵盘从那人眉心一闪而过，旋即萧长宣身形摇晃几下，放开那人脖颈，瘫倒在地！
余慎被这一倒吓破了胆，赶忙飞身扑去！将萧长宣扑出去的下一秒，青山使者所在的地表紧跟着陷了下去，他连呼救都来不及，眨眼消失在深渊之中，只留下了一枚青山灵印。
“祖宗！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余慎恨不得揪着萧长宣衣领把他摇清醒，“你他妈不要命了！？”
“青山……灵力仿生……做局……”萧长宣像是完全听不见他说话，垂着头，指节抵在眉骨，不知道喃喃了些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余慎直觉这不省心的家伙又要跑，赶忙趁着他不注意，飞速往萧长宣后脖打了一个追踪阵，果然，追踪阵落下一秒都不到，萧长宣脚底闪过缩地阵盘，整个人闪身消失在了余慎眼前。
“……”余慎捏紧了拳头。
余氏给萧氏当附属就是个天大的错误！哪个傻瓜蛋子定的规矩！他考虑过后人的想法吗！
余慎边抓狂边逃，终于逃出塌陷的酒楼，好不容易能在安全地带喘息一会，下一刻，面前却滚落了一个女孩。那女孩遍体鳞伤，外伤渗出的血染红她衣摆，但她却看都不看，爬起来后直往余慎周身张望。
女孩抬眼，神色着急，“他呢？！好不容易感知到神识！又跑哪里去了！”
“谁啊？”余慎看着女孩，疑惑道，“不会是萧长宣吧？”
“你认识他！？”女孩眼底顿时燃起光，“知道他在哪吗？快点带我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不是，谁带你来的？你又是谁？”余慎一头雾水，“你这么点年纪我带你去什么啊！”
“带我来的人被他父亲带走了，我是仙医，谢氏仙医，”女孩抓住他，眼眶通红，坚强表皮下慌乱和脆弱溢出，她向余慎低下了头，“求你带我去找他……我已经救不了谢羽时，不能……”
滚烫的泪珠砸落在余慎手腕。
“不能再救不了他。”
*
“你叫什么？”
“我叫何芳草。”
“半仙籍？”
“……不是。”
“那你怎么登记半仙？”
“何氏是跟随万象徐氏九重天下凡的正统世家。下凡时有过规定，即使族中子弟繁衍有凡人后代，依旧可以入半仙籍册，享受同等公民待遇。而且我……”
“你什么你？做梦呢？”
女孩被人猛地推搡开，眼镜落在地上，碎成蛛网。
冰冷狭小的房间内，登记的半仙高傲仰着头颅，“九重天下凡都七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徐家是什么？根本没听过！你个凡人还想假冒半仙？拖出去！”
“不，你不能这样。”女孩伸手在地上摸索着眼镜，“这是九重天承诺给我们的，而且我，我已经是谢氏的研究员，我们家的仿生人研究为谢氏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你不能这样。”
“谢氏的研究员？”登记半仙不以为意地翻了个白眼，“又不是谢氏人，不是半仙统统拖出去。”
女孩最终没能摸到自己的眼镜，她被执勤机器人不由分说架起，连挣扎都不允许，就被拖了出去。
昏暗的长廊内，楼寻沉默地看着这一切，随后走上前，捡起了女孩破碎的眼镜，玻璃片落在反光的砖面地板上，跟两滴泪水紧挨。
他捏着镜托，差不多明白了现在是什么状况——何芳草用自己的记忆发动溯洄，将他困在了溯洄形成的记忆空间之中。
其实并非不能出去，楼寻知道溯洄的破阵方法，但他想起昏睡前何芳草对他说的最后两句话，还是忍住了没有动手。
她说她要救他。
为什么是救他？
楼寻到现在脑袋里还没有很明晰的思绪，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通过何芳草的话隐约猜到了他们可能遭人算计，一开始引他们来这的青山有问题，却并不清楚问题具体出在了哪里。
他要想知道答案，只能通过这一场溯洄，从何芳草的记忆里看。
楼寻将眼镜放下，抬起头，记忆中的场景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来到烟雾飘渺，青山环绕的谢氏。
尚未成长的女孩站在朱门前，家世煊赫的青衣半仙给了她一枚身份牌。
“你知道地下城吗？凡人的聚集地，那个叫煌城寨的地方。”
“我知道，但青山是什么意思？”女孩盯着身份牌问。
“你不能入籍，青山没办法收留你。”青衣半仙道。
“……你们，”女孩抬眼，“也嫌弃我是个凡人？”
“不是，芳草，你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人。”青衣半仙安慰她，“只是我们的研究方向隐蔽，现在又有了新的代领人……你知道徐家的徐嫣然吗？”
“……”何芳草点了点头，她不可能不知道徐嫣然。
何氏与徐氏千丝万缕，徐家没落以后，何氏也跟着没落，最后只能脱离徐氏另寻出路，结果出路寻到最后，何氏只剩下她一个孤儿，而徐家这一代，却出了一个徐嫣然。
跟她年岁相仿，与她天赋相同，却一个高高在上，登仙声名远扬，一个低落尘埃，求生奋力挣扎。
她跟徐嫣然像是日月两方，从未相见，命运紧连。
“她……她把自己融进人工智能，来带领我们研究了。”
嗡的一声，何芳草好似没听懂他的话，问：“你说什么？”
青衣半仙叹了口气，“青山这边的灵力仿生一直都是暗中行进，决不能被发现，所以我们无法引进人才，这些年一直都靠你，但现在，徐嫣然成了人工智能，有了远程……”
“她疯了？”何芳草打断他。
“她是徐嫣然啊。”
有她求都求不来的身份地位，有她嫉妒到发疯的科研天分，都已经上了登仙台，明明马上是这个时代最厉害的科研仙使，明明……
何芳草想不通。
“可能……这就是她的科研理想吧，以往这种怪人也有，为了得到科技成果而奉献自己。”青衣半仙耸了耸肩，“不说这些，芳草，上面安排你去地下。”
何芳草恍惚着接过身份令牌，“去地下干什么？”
“煌城寨凡人最近一直在暴乱，比魔界凶兽入侵还难缠，管辖的世家向仙盟反应，希望青山作为世家之首能够出面解决。”青衣半仙拍了拍她的肩膀，“凡人暴乱起源于奴隶待遇，上面给出的解决方法很简单。”
“是什么？”
“他们希望你给凡人们造出奴隶。”
话音落下，何芳草指尖在令牌上划出一道痕。
*
五年，对一个半仙来说，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岁月。
但对一个凡人，一座城市来说，可谓是日新月异。
在何芳草没有进入煌城寨之前，仿生人技术多被凡人权贵垄断，平民阶层作为社会底层阶级，无法忍受生活现状与屈辱现实而被逼到绝路，宁愿鱼死网破也要暴乱以求精神尊严，搅得整个煌城不得安宁。
但何芳草进入煌城寨以后，所有东西开始改变。
仿生人科技的成本被一个接一个的科研突破而急剧拉低，仿生人产业突破垄断，开始量化生产，毫无自主意识却拥有人类身体的仿生人取代机器人，变为新一阶的底层等级。
煌城寨的凡人们踩在新奴隶的痛苦和血肉之上，找到了新的出路。
以往零散的暴乱集团转化为帮派，分地而治。
混乱之都接入废弃城市武装系统白泽，由仙盟主导，按照地上制度建立暴力组织维护领地治安。
煌城寨地下工程确立，深挖三层，将民众跟仿生人区分开，迁移仿生人研究所，以维系仿生人产业，以及满足民众歧视需求。
至于短短五年时间就为地下城做出了如此巨大贡献的科研者何芳草……
她唯一的要求是取消所有嘉奖，让她隐姓埋名进入地下三层研究所，继续潜心研究仿生科技。
一切名誉对何芳草来说都乏善可陈，连她自己都以为要一辈子都跟仿生人绑在一起，直到她来到地下城的第六年末尾，她研制出了一个异类。
“欢。”
何芳草握着研究报告，看着眼前肢体动作僵硬的仿生人。
“我，欢。”
“……”
“我可不，可以，”三三零九指了指自己，“叫，欢。”
记忆之外，楼寻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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