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点滴快吊完时系统会扫描通知到护士站,这二级护理护士也经常光顾,但赵钦阳还是不太放心净深璇一个人在病房里,总感觉他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死掉。
好在他好好的,赵钦阳松了口气。
净深璇试探性地轻喊:“钦……钦阳……?”
赵钦阳走上前:“欸,是我,不是让你再睡会儿吗?怎么起来了?”
“突然……醒的……”净深璇的嗓音发颤。
赵钦阳出去一趟,买回来了一袋子水果,他将他们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说:“那个,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他了。”
净深璇的脑袋往他那边转:“在……在哪……遇……”
“在潮珈路,他一个人,在一家店里买了点东西就走了。你说你这人,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伤成这样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呢。”赵钦阳抱怨着,看到净深璇想说些什么,立刻道:“你闭嘴别说话,等你好了再反驳我也不迟。”
于是净深璇闭嘴了,尽管他好着也未必能反驳得过这嘴皮子溜到像装了机关枪的赵钦阳。
“深啊,我知道你担心他,但你自己的情况比他遭了不知道多少倍,就算再担心,你也得先把你的身体养好了再去担心,不然的话对你的身体和你的精神都没好处。知道了没?知道了就点个头。”
净深璇点点头。
脑袋晕乎乎的,他感觉自己即便在床上躺着也快要晕倒在地。
“这样就对了嘛。”赵钦阳说:“别乱想昂,再胡思乱想下去谁都救不了你。”
净深璇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别乱想。
于他而言,不可能的事。
浅浅……
他脑海里浮现两个字。
那是他爱人的名字。
他想他了,很想很想。
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出院呢?他想回去找他。
他想起八年前,爱人每天早上起床时总爱在他怀里撒娇打滚伸懒腰,然后乖乖地拽他的衣角,和他要早安吻。
不过以他现在这副身体,他不敢回去见他。
一切都很恍惚,赵钦阳又叨叨起来:“想什么呢你?要不要再睡一觉?”
净深璇没回他的话。
他的动作很满,缓缓扭头,像个人机:“钦阳……”
“嗯?你说。”
“我……我眼睛……还能……能好吗……?”
“……”
赵钦阳承认,在净深璇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愣了一会儿。
眼角膜不是一个很脆弱的器官,弹性和韧性都很强,一般不会轻易受损。但当时净深璇的眼睛在大火里被炙烤太久,火星子和有害物质不可控地进入眼睛里。
净深璇的眼睛是浅蓝色的,像装下了全世界最澄澈的一片海洋,清透且纯净,漂亮到无与伦比。
赵钦阳该怎么和他解释,医院检测他的眼角膜中度损伤,治愈和失明几率相差得不多?
“能啊,当然能。”赵钦阳故作轻松耸了耸肩,骗他说:“医生说了,还好你眼角膜损伤不严重,否则你那天估计还没叫救护车呢眼睛就瞎了。”
话音刚落,赵钦阳好像隔着氧气罩,看到净深璇的唇角小幅度往上弯曲。
若是净深璇现在睁着眼睛,赵钦阳或许还会看到他眼里闪过几分苦涩。
净深璇这人很奇怪,通俗易懂来说应该是高度敏感。他总是因为某句随随便便的话或者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难过却又不会表现出来。
就他那种性格,可能已经察觉到赵钦阳是在安慰他了。
“那什么,就算你猜到我是骗你的,你也别瞎想啊。治愈几率和失明几率你可以理解成各占百分之五十,一半一半总比几率小强,况且……”赵钦阳顿了顿,下定决心般说道:“况且你不是总跟我说,你爱人喜欢你的眼睛吗?所以你得有点信心。”
说完,赵钦阳习惯性地去拍拍他的肩膀。
“听到了没?我让你别瞎想,听到了就点个头。”
净深璇小幅度地点了两下脑袋。
晚上八点时,老李医生带着学生来看了一次净深璇。
净深璇并不完全清醒着,依旧是做着梦又能听到外界发生了什么的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依稀听见老李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参考,问了学生好多问题。有些问题学生回答的支支吾吾,被老李给训了一顿。
赵钦阳出去了,他们是十来分钟后走的,病房里恢复寂静不久,净深璇醒过来了。
清醒那一瞬,耳边只有源源不断的耳鸣。
他感到身体在止不住的发抖,四肢发麻,从脚趾头麻到脸庞,开始喘不过气,氧气罩在这一刻毫无用处。渐渐的,心跳快到一旁的心电监测仪发出心跳异常的冰冷警报,仿佛催命符无情打断病房的宁静。
“检测到病人心率异常……”
“检测到病人心率异常……”
……
手上被针扎过的地方处处冒着青色,左手上埋着一根针管,净深璇心里发慌发毛,双手控制不住去抓床单和被子,拳头用力捏下去,他只感觉左手疼到像是被针管刺穿了皮肉,一下子弹开了,弱弱地垂在床上抖。
没事的,没事……小问题……等会儿就好了……
净深璇这样想着,身体里一股无名的情绪生根发芽,仅用几秒钟长成参天大树,结出无数颗果实再迅速腐烂,一颗接一颗掉落在土地上。每一颗果实都是一个故事或一个回忆,它们慢慢分解成养料,被岁月碾磨,顺着大树的根茎输向枝丫,使得大树枝繁叶茂,硕果累累,又很快因养分不足而开启下一个同样的循环,永无止境。
伤口发痛,净深璇的额头上淌了些许汗珠。
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让他有些神志不清,直到突然有人抓住他的手,手臂刺痛一下,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静脉流进身体里,那些痛苦才逐渐消退。
见净深璇平静了,赵钦阳拍拍胸脯叹了口气,和护士长说了声谢谢。
“没事了,刚才护士站的护士们都在其他病房里,还好我回来的及时。”赵钦阳坐到床位,看到净深璇的手还在颤抖,似乎有点发紧,伸手去帮他揉捏了几下。
抑郁症躯体化,净深璇的老毛病了。
净深璇没说话,胸口上下起伏,意识就如风中摇曳的烛火般混乱,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赵钦阳把他的两只手好好塞进被子里,双手交叉抱在一起,面无表情地注视他半晌,去柜子上拿了个白天买的苹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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